第九章 一切在燃燒
──山上的說法──

資訊更新日期: 10-02, 佛曆 (BE) 2561
(西元 2018 CE);
(首次掛網:1998-09-10 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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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伽耶山

  教化迦葉兄弟及他們的弟子,共一千人的釋尊,帶同那些新比丘們,又從優樓頻螺村向王舍城的都城,繼續遊行旅程。當他們出發之前,釋尊與他們一起,登上伽耶山。這一帶的附近對於釋尊,是他所難於離去的,種種回憶寄託在這塊土地。在這個山的東北麓,有伽耶鎮,清冽的尼連禪那河在它的東邊緩緩地流著。在它的東南麓,有他曾經從事苦行六年的地方,而現在又教化了迦葉等的優樓頻螺各村。於它的更遠南方又有他的大覺成就懷念之地,於它的東方隔著河可以看到的是前正覺山。

  站於山上的釋尊,對著那些新弟子們,說出古經典裡的題為『熾燃』"aditta"的一場說法。那個屢屢被歐洲的佛教學者們,比擬於耶穌的『山上垂訓』,而叫它做釋尊的『山上的說法』。那個,比任何其它,情景很相似。『耶穌看這許多的人就上了山,既已坐下,門徒到他跟前來。他就開口教訓他們說。』而耶穌所說出的一場說法,是從『虛心的人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的一句開始,是銘感最深的。而,現在釋尊,也同樣站在山上,為這些新弟子們說出教示,也同樣銘感很深的,他的思想和他的表現,在長遠的佛教歷史中,不斷地給它很大的影響。

  『比丘們,一切都在燃燒著。熾燃地燃燒著。你們必須首先知道這些事。』

  它,與以往的釋尊說法,構造非常不同。是理路整然地從人生本來情形觀察出發,而說及它對原因的追尋,它的處理原理,和它的實踐的方法。釋尊說法──其典型的說法就是四諦說法──現在以叫做火焰的一種譬喻來裝璜它,而且想將它加以簡明化。

  『比丘們,一切在燃燒,是什麼意思呢?比丘們,人們的眼睛在燃燒著,而他的眼睛的對象也在燃燒著。人們耳朵在燃燒著,而他的耳朵的對象也在燃燒著。人們的鼻子在燃燒著,而他的鼻子的對象也在燃燒著,人們的舌頭在燃燒著,舌頭的對象也在燃燒著。身體在燃燒著,而他的身體的對象也在燃燒對。又,人們的心意在燃燒著,而他的對象也在燃燒著。

  比丘們,那些是因什麼,而燃燒呢?它是,因貪欲的火焰而燃燒,因瞋恚的火焰而燃燒,因愚痴的火焰而燃燒,又,因生、老、病、死的火焰而燃燒,因愁、苦、惱、悶的火焰而燃燒。』

  現在在釋尊的面前,聆聽新師尊的這種新的話語的眾人,想起他們在幾天前,還是事火外道而修事火法[ aggihutta ]的人們。以火使一切物淨清的,尊重火,而供養它以求福的人們。可是現在對於他們,世界完全改變了。這個新的師尊說,這個世間的一切,是被火所困擾。你的眼睛也是,鼻子也是,舌頭也是,耳朵也是,身體也是,心意也是,在燃燒著。而指摘煩惱的火焰,在燃燒一切的 人們和世界的存在狀態。這種完全改變的世界與人生的看法,對於他們,一定會 以特別強烈的印象逼迫他們,於是釋尊又繼續說:

  『比丘們,那樣地觀察的人,應該要放棄一切,對於它生出厭惡的心。用眼睛厭惡它,用鼻子厭惡它,用舌頭厭惡它,用身體厭惡它,用心意厭惡它。如果,對於一切生出厭惡心的話,即──能離開貪婪心的話,即能夠得到解脫。』

  釋尊那樣地說時,那一千人的新比丘們,他們的心立即離開執著,得以解脫煩惱,經典便這樣地將它結束。


煩惱火焰

  經典的話語,將這個說法的內容,和這些新弟子們立即得以解脫煩惱的事,很坦率地將它誌載。可是所謂『一切在燃燒著。因煩惱的火焰,你們本身和你們的世界都同樣,在燃燒著。』的釋尊的這種說法,對於他們一定會給他們以很強烈的衝擊。而唯有能夠想像的人,這個說法的高度價值纔能夠為他開示。

  像已指摘的那樣,他們在變為釋尊的隨徒以前,是崇拜火、祀奉火的人。舊衣裳剛剛被脫掉不久。昨天崇拜的火,在今天卻被說成為『煩惱的火焰』,所受的教示是,要將它消滅纔是他們從今日起的道。在這種逆轉中產生很大衝擊,這 種大衝擊對於他們的回心一定予以很大加速。

  我們在這裡應該要想起的是,釋尊所教示道的目標的究極境地叫做『涅槃』nirvana。現在我們無法知道這個叫做『涅槃』的話語,釋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用它做指究極境地。也不能確切斷言這個宗教的術語是釋尊從別地方借來的,或他自己所新造的。可是無論如何,這個『涅槃』的話語與『煩惱的火焰』譬喻有關連,是可以確言。即,這個話語是以『被吹滅』 nir-va的動詞為語根所造的話語,意味『火被吹滅的狀態』nir-vana是不容疑議的。

  據某經,『那麼世尊,像這樣地心得到解脫的人,到底會到何處去轉生呢?』叫做婆蹉的外道,對釋尊,就他所教示道的究極境地這樣問他。他的質問方法,對於釋尊所教示究極境地是問不對題的。那個外道以為釋尊也說生天的功德之道。對於它,釋尊以『燃燒的火』、『消滅的火』的例子說,得到解脫的人們的狀態不是『前往轉生』,寧可說,應該比擬於柴薪已盡『火已熄滅狀態』。在那裡,釋尊親自以字義那樣的『火已熄滅狀態』,說明涅槃境地。

  像那樣,如對於彼岸境地應以『涅槃』即『煩惱的火已經熄滅狀態』表示它的話,對於它此岸的狀態可以做『煩惱的火在燃燒著狀態』看待,其實不得不說它只是單純的譬喻。惟,佛教對於煩惱的用語有多種。它,因束縛我們使我們反覆著無意義的生死,所以叫做『縛』──束縛。它因為毒害我們的善根,所以叫做『毒』──毒害。又它因為遮蓋我們的智明,所以叫做『蓋』──遮蓋。其他,雖然還有種種語法,其中以這個『煩惱的火焰』的想法,因為比任何別種都更接近人們的體驗,而具顯著陳訴的力量。

  這個叫做『燃燒』的說法,一定能以這樣的力量,而撼動這些新比丘們的心情。而那個譬喻,也一定能以這樣的力量,在長遠的佛教歷史中,不斷地給人們帶來很大影響。


竹林精舍

  不久,釋尊到達他所預定的王舍城,駐足於它的郊外的善住寺。人們傳聞了它,釋尊的消息立即被傳遍於王舍城的各鄉鎮。『沙門喬答摩(gotama瞿曇)是釋迦族之子,出家後現在在這個都城的郊外。名聲甚高,被稱為應受世間供養的人(應供),得到最高自覺的人(等正覺者),兼備智慧與實踐的人(明行具足),可為人天之師的人(人天師),應為世所尊重的人(世尊)等。其所說的教法,始善,中亦善,終亦善,是兼具道理與表現的。能見到這樣的聖者的人們是有幸的。』古經將那個都城的人們的心聲這樣地誌載著。

  它的記述,當然非常地被類型化,使我們不能立即窺視它的真相。不過,迦葉以下多數的弟子們,一舉而成為追隨釋尊的這一點,無論如何,一定很會聳動世間的耳目。而那些事的發生因為是在於摩揭陀國內,和離這個都城不遠的伽耶郊外,所以,這個都城的人們,會對於釋尊的來臨抱著關心,是當然的。

  摩揭陀的國王頻毗婆羅,聽見他的消息時,抱著很深的關心。因為,這個王,在釋尊大覺成就前,還住在這個都城郊外的山洞時,就曾經親自前往會晤他。又,卓越的哲人、覺者能來這個國,也是這個王平時的心願。於是他,立即前往釋尊所住的地方,聽釋尊的教法,成為歸依於釋尊的人。關於他的說法和歸依,據古經所誌載,也只是被類型化的表現的反覆而已。我不認為有它重覆敘述必要。又,王的歸依,我以為也不是古佛傳作者們所應該致力強調那樣地了不起的。不過只有一點,關於這個王的歸依,值得敘述的地方是竹林精舍的捐獻,佛教精舍的歷史從這裡開始。

  因釋尊的教示,得到對於法沒有污穢的眼力的頻毘沙羅王,深信『除了這個教以外,別教沒有他可依靠的』。他便於釋尊的面前這樣對他說:

  『世尊,我在太子時,祈願的有五項,現在我都將它成就。第一願,願能夠受灌頂而得為王,那個我現在已經將它成就。第二願,願能夠在我國國土有最高的覺者來臨,那個我現在也得以成就。第三願,我願得侍奉世間所尊重者(世尊),那個我現在也得成就。第四願,願世間所尊重者為我說法,我所願的這個現在也得成就。又第五願,我願能領悟世間所尊重的法,這個現在也得成就。

  我的五個所願全部,現在都因釋尊而得到成就。所以,我現在想在這裡,歸依於世尊與世尊的法及世尊的比丘眾。世尊願你能容允我做在俗的信徒。並願世尊,接受我的招待,明日與比丘眾一起前來接受我的供養。』

  釋尊像以往那樣默然地,答應王的所請。便於它的翌朝,釋尊帶同多數的比丘們,前往久闊的王舍城的都城。王,引導釋尊和比丘們到既設坐席,親自端菜添飯從事供養。且說飯畢後王心裡想:『世尊住的地方那裡好呢?它,要離市鎮不遠也不近,便於往來,而又必須為所有求法的人們所容易出入的地方。而且,白天不雜沓,夜晚沒有噪音,而且適於靜居禪思的地方。』這樣想時,王想起那個竹林園纔是符合這些條件的地方。於是王,提起水瓶將水倒在釋尊手上說:

  『世尊,我現在,想將那竹林園,捐獻給以世尊為上首的比丘眾。請你接受。』這是佛教受最初的精舍捐獻。


舍利弗

  從那時起不久,釋尊得到兩個優秀的弟子。其一叫做舍利弗,他後來成為釋尊的法嗣,被指定為『能將如來所轉動的法輪,確實地跟他那樣轉動它的,除了此人以外沒有別人。』的人。又一個稱為目犍連,他是於後來,被舉為佛的十大弟子之一,他在釋尊的比丘眾中,被稱為神通第一的高足。所以,這兩個人的歸佛,在佛傳裡所有的重大意義是不亞於前些時候的迦葉的教化。他們的歸佛經緯,據經,大約如下。

  翻讀古代印度思想史的人,都可以知道,在釋尊時代,有很多的新思想潮流。那些主要的在佛教經典中所誌載的為『六師外道』。『外道』,是指佛教以外的思想修行者,那個時代的外道,主要的有六種,叫做『六師外道』。他們大抵都是以摩揭陀國為中心而活動,現在在釋尊進入於王舍城時,有六師之一的叫做刪若的,也止住於這個都城的附近。

  他所主張的是,於真理並沒有不可變動的一家常規,對於自己以為善的便是善,對於自己以為真的便是真。他的所說,恰與古代希臘的詭辯家們,特別是與哥爾期亞(Gorgias)的虛無言說相彷彿。經典稱它做『鰻論』。他們兩個人也是他的徒弟中,為他的高足而從事修學的。而這兩個人結為親交相約說:『假如誰先得到不死之道的話,必須相告。』

  有一天的早上,釋尊的年輕弟子阿說示,穿內衫、持著缽衣,走進王舍城街上行乞。他的態度端莊,他的合於威儀的舉止,引起舍利弗的注意。『假如這個世上,有真正的聖者的話,這個人一定是他的弟子之一。我想問這個人,他的師尊是什麼人。』他因為被這年輕弟子的態度所打動,所以心裡這樣想,而等到年輕比丘托缽完畢為止,靜靜地跟在他的後頭。

  阿說示托缽完畢,將就歸途時,舍利弗叫住他,與他打招呼後問他:『你的面貌極為清淨,氣色又好。你是因什麼人出家的?以什麼人為師尊?信什麼人的教?』阿說示回答說,他是因釋尊出家,以釋尊為師尊,是信釋尊之教。『那麼,你的師父有說什麼?所說的是什麼?』舍利弗復又問。可是,阿說示回答說,我因出家日子尚淺,所以不能將師之教深入說明,也不能將它的要領略說。舍利弗卻不就此斷念。『那麼,假如不能深入又不能盡它的要領,能夠多少為我講述它的片鱗和那個師的教示就好。』他這樣地請求他。那時,阿說示告訴他,關於 師尊教示所說的話語,被誌於古經典如下:

  『諸法由因而生,
   如來說它的因。
   關於諸法之滅,
   如來又如是說。』

  那個的確只是釋尊教示的片鱗。可是,舍利弗,卻能夠從它洞見釋尊所教示的是什麼。『生者皆必有滅。假如只是這麼一句,也就是真正的教。這個師的弟子們,必定已經覺悟到無愁境地。』那對於刪若之徒,一定是很大驚異。他們是被他們的師,教他們真理是沒有客觀的標準的。可是,現在所謂『生者皆必有滅』的這種客觀的事實,怎麼樣也不能將它論破。道一定存在於那裡。舍利弗這樣想,因為這樣想又能知道它,使看世界和人生的眼睛,在尚未接到釋尊的直說以前就有了轉變。他已經,稍微變為能夠觀法的人。

  於是,他立刻往他的朋友目犍連那裡,將原由告訴他。目犍連看他的喜形於色的面貌吃了一驚,又聽他所說的釋尊之教更加驚喜,他的這個朋友也同樣,在還沒有直接接觸釋尊以前,就已經稍微地能夠看到他的道。於是兩個人,決意要以釋尊為師,並將原由告訴他們的弟子們。他們也同樣,願與這兩個人一同前去,那是因為他們在這裡,完全是信任這兩個人。

  這兩個人,與其他的刪若的弟子們──經典誌載的人數是二百五十人──,隨即前往竹林園。釋尊望見他們到來,對比丘們說:『你們看,那裡有兩個朋友向我們這裡來。他們不久,會因我的教示而在從事清淨修行者中,成為一雙的上座。』那是釋尊對於這兩個人的記別(預言),也是古經典所誌載的話語。


以法誘導

  那時,在王舍城都城,發生一種動搖。良家的子弟相繼訪問釋尊,聽他的教示,因他的教示而為出家的行者。這些事於人們之間撒播了不安種子。兒子出家的母親,以為她的兒子被釋尊搶走。丈夫為比丘的妻子,覺得她的丈夫被奪走。兒子被奪走、丈夫被奪走的家,都以為他們會失去他們的後嗣。不安變為不滿,不滿升高到變為慎怒。比丘們在都城街市托缽時,被人們投以詰難話語。經典將那些話語,用偈文的形式誌載它。

  『於摩揭陀國的山都(王舍城),
   有大沙門出現。
   於前些時候引誘刪若之徒,
   其次不知道又將引誘誰。』

  比丘們,聽見人們的詰難話語,歸來告訴釋尊。對於它,釋尊這樣地教示他們說:『比丘們,這種非難話語,不會繼續多久。可能過了七天就會消滅。假如人們責難行乞的你們的話,你們可以用偈,這樣地回答他們……』而古經典,也將那些回答,以偈文誌載如下:

  『如來以法誘導。
   嫉妒來歸於法的人是誰?』

  在那裡有因法而站立的人的自信,有因法而生存的人的無妥協。比丘們,你們在街上行乞如有人責難你們的話,可以用這個偈冷靜地回答他。人們不久,理解釋尊是以法誘導而不是以非法誘導。而這個都城的動搖,就像他的話語那樣,於七日後歸於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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