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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月刊》第16期 (198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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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期 目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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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有讀者來信,指出本刊美工有待加強,限於人力﹑物力,只能逐漸改進。最近換了二十四針的印表機,希望有助改善印刷效果。
「大乘」﹑「小乘」是印度佛教發展中,某些學派自褒﹑貶他的用詞,佛教傳到中國來,正當「大乘」學派盛行,所以接收了「大乘」學派的立場,以為釋尊在世時就是如此,不知這是佛後數百年的學派之諍。本社宗旨在於探討原始佛教的修行法門──四諦三十七道品;上座部佛教(大乘佛教徒常貶稱為「小乘」)成立的時間早於「大乘佛教」,四諦三十七道品為上座部佛教的主要內容,所以本刊的宗旨易被認為接近上座部佛教(說得不客氣一點,就是「小乘教」),然而本刊旨在排除華飾之論,探索佛陀的根本教法,開導有實益的﹑有助消除煩惱根源的方法,並沒有打算跳入大﹑小之諍的漩渦裡。四諦三十七道品並不是那一學派的專利,只是有些「大乘者」貶它為「小乘法門」而不加以重視而已。本社認為這些佛陀的根本教法對消除煩惱確實有所幫助,所以大力宣揚,本社的英文名字,即意在「回歸原始佛教」,不管什麼大小乘的名相之爭。有人認為本刊內容風格椄近上座部佛教多於大乘佛教,所以引出編者這一點感想。
本期社論,肯定耶穌的無畏精神。「分別與執著」,肯定「分別」對修行離執的重要。台灣來稿「社會關懷與解脫道」,說明修道者不可能漠視現實社會問題。「正思與正念」,解說八正道的正思和正念修習的方法和關涉。「人佛交戰」,描述感情失意者內心的交戰﹑掙扎;用「佛」字代表另一方,也許有些讀者不能適應。「開車‧車開」,記述開車上班的經歷和感受。「修行日誌」,可以看出修行人自我改善﹑自勉向上的點滴。「訪宏印法師」,記述一位出家人修學﹑弘法的片段。相信讀者能夠從這些文章得到一點助益,也期待讀者的回響。(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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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的最後誘惑
/社論
由Martin Scorsese導演,Nikos Kazantzakis小說改編的電影,「基督最後的誘
惑」,今年八月初上映,引起了不小的抗議風暴。
以Jerry Falwell等人為首的基督徒掀起一連串指摘和示威,他們說這部電影嚴重冒瀆了基督的神性。電影中有四個情節最引人臆測﹑攻擊:(1) 耶穌在釘上十字架後,竟然還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做彌撒亞(救世主);(2)耶穌的門徒保羅竟然說,只要能幫助人解除痛苦,耶穌復活的故事即使是假的,也沒有關係;(3)耶穌在十字架上臨陣脫逃,不但娶妻生子,還兼有情婦,犯通奸罪;(4)出賣耶穌的猶大,在電影中搖身一變為背黑鍋的英雄和耶穌最忠貞的門徒,猶大背叛的預言變成耶穌原有的計劃。
前三個情節都是在耶穌上十字架,流太多血的昏迷幻睡狀態中所發生,基本上屬於幻像式的夢境,第四個情節則屬重新解釋新約福音的故事,大致上對耶穌的神性並無任何損傷,最令一些基督徒受不了的還是前三個情節,即令這三個情節只是一種幻境。
耶穌畢竟是有血有肉的人,一個人在流那麼多血後,出現夢幻境界是很平常的事,只因他是「上帝的兒子」,一些人就下意識地「強迫」自己認定耶穌在任何情況下必須是wholly divine, wholly human,難道就不許可有half divine, half human 的天人交戰狀態。
從禪定的觀點看,耶穌在遇受洗者耶翰後,到沙漠禪思,曾入甚深禪定並獲不可思議神通(特別是療疾能力),這是一般外教徒公認的傳奇。我們不否認,他是一個傑出的禪定行者,但有甚深禪定,不一定就能保證他在失血昏迷狀態中就不會有任何幻覺。部派佛教時代曾爭論解脫者阿羅漢還會不會有夢遺,還會不會遇事猶豫,結果並沒有定論。這個問題如同佛陀要吃飯﹑喝水,會大小便﹑會生病﹑會遭嫉恨﹑受陷害一樣,一點也無損於一個覺者解脫的本質。一定要把耶穌描寫成毫無性欲﹑對女人毫無興趣,那就好像故意把耶穌畫像畫成毫無男人鬚鬍﹑喉結等第二性徵,甚至連幼時的耶穌生殖器都一定非用一條布遮住不可。
姑且不論耶穌是不是上帝的兒子,根據當時羅馬人對耶穌的態度,至少我們知道耶穌是一個猶太人的精神領袖,他從頭到尾與社會上的所有被遺棄者﹑被壓迫者站在同一條陣線,他從不為統治者說話,他強熾的悲情與堅韌的意志,確實在當時給人心帶來革命性的震憾和啟示。他是人,和我們一樣有血有肉的人,卻一點也不向既得利益靠攏,一點也不趨炎附勢,他犧牲自己,為的是一切弱者和受壓迫者的翻身,不管他有沒有成功,不管他曾否有過內心深處的天人交戰﹑靈肉衝突,他都值得我們尊敬和學習。如果他是神,不是人,一個無血無肉,毫無衝突猶豫的存有,恐怕我們只有膜拜歌頌的份,一點也無從效法了。
電影中表現了耶穌也有傲慢﹑生氣﹑貪著﹑嗜權及對死之恐懼的脆弱面,但他的意志總是取得最後的勝利,他曾經想恨﹑想殺,但每次話說出口﹑手做出動作,卻總是愛。電影呈現了生命掙扎﹑抉擇的張力,耶穌的神性淡化,人性得到了真正的復活。
耶穌是不是真的在死後三天復活,電影中沒有交代,也許真如幻境中保羅說的,只要能解決人類的痛苦,耶穌復活不是真的也無所謂。重要的是,耶穌是人,他的人性復活了。
這部電影一開頭就說電影情節純屬虛構,並非根據新約福音。耶穌傳奇性的一生,究竟是宗教徒一廂情願的想像,還是有確鑿的史實證據,也許不是說得清楚的問題,但至少我們相信耶穌是一個真實存在過的人,他曾憤怒的抗議羅馬統治者的貪婪殘暴,他曾為受壓迫的猷太人伸張公義,我們可以理解這樣的基督:基督徒看,有基督徒的角度;電影藝術家看,有電影藝術的角度;歷史家看,有歷史家的角度;將來電影根據史實拍耶穌,又是另一個角度。我們相信,角度越多,越能豐饒耶穌人格的風貌。(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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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與「執著」
/釋顯如
「分別」的梵文有幾個語源,它的主要意義是指對境界的認知、回憶、想像和推理判斷。就像「欲望」有「善法欲」和「惡法欲」,「分別」也有善分別和惡分別,如說「分別善惡」、「分別法義」,是好的意義,「遍一切處行大慈心,饒益眾生,離諸分別心──無相故,所得果報勝前果報」,則是指不好的意思。但不好的意思是指認知之後所產生的歧視、差等的心理或「執著」。修行要去掉的是「分別」所生的副作用,而不是去掉「分別」能力。「先得法住智,後得涅槃智」,先要有認知緣起法的能力,才有可能進一步達到解脫。人類靠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認知情境,才有種種判斷,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不分別」,除非這些功能出了問題。
人之所以有煩惱,問題不在有「分別」能力,而是在「無明」──不能充分「分別」,不能「如實知見」身心狀況、苦樂、善惡等的本末因緣。例如男女相愛,往往互投所好,避開不投機的部份,不去探究「愛」的動機,面對雙方迴避的問題,等到婚後才心生懊悔,苦惱重重。「只要我喜歡,管它為什麼」,是「不分別善惡」的典型心態,也是苦惱的開端。
一般說「分別心」,多指因自己的偏見、好惡而生的歧視、偏心,例如種族歧視、門戶之見;「無分別心」就是沒有這些不健康的心態。日常生活中說「不分別」只能指「無分別心」,不能說是什麼都不分別,不管東西南北、是非善惡。佛陀天天教人「分別善惡」、「分別法與非法」、「遠離欲惡、不善法」,就是提醒我們要充分運用分別的能力,成就「分別智」。「不分別」特指禪定中,收攝六根,專注一境,不起雜念。「無分別智」是指定中不受六根分別的影響所修得的智慧,這是具足日常生活中的「分別智」以後才能達成的。有人以為「分別善惡」是入門初學發心的方便,「不分別」才是究竟,然後一下子就要學究竟的「不分別」,結果表現的是麻木不仁的狀態,自己被打被罵「不分別」,看到別人胡作非為也「不分別」,不為所動,以為這就是沒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這到底是缺乏「道德的勇氣」、不能「仗義執言」,還是真的「不分別」﹖另有一種人怕「造業」,以為「批評」(不是「譭謗」)、糾正別人的過失,會造口業、得罪別人、與人結惡緣,然而縱容這些人繼續為惡,又算得什麼慈悲、道友、結善緣﹖如果批評是不好的,釋尊為什麼呵斥咒術、祭祀,批評外道,呵責弟子﹖為什麼制定「布薩」、「自恣」之類的檢討會﹖怕批評還是基於保護「自尊」、面子、怕傷和氣、怕互相得罪的虛偽心理,表面和氣,裡面各懷心機,到底我們要學做鄉愿,還是真誠的求法者﹖修行人對自己的逆境可以「忍」,但是對大眾的災難卻不能無動於衷、照「忍」不誤。毗琉璃王出兵攻打釋迦國,釋尊靜坐在途中的枯樹下,向毗琉璃王表達了他的心聲,現代的佛教徒、菩薩行者,對不平的社會現象,表達了什麼樣的心聲或態度呢﹖是「沉默的抗議」﹖還是「無分別智」的表現﹖
「分別」並不就是「執著」,「不執著」也並不是「不分別」、無所謂、或視而不見。「執著」是見解、行為(意志)的偏執,感情的膠著。不合緣起法的理智、情感和意志活動,就是執著。有人把人生的種種不幸歸咎於個人的「業報」,今生只有努力行善,祈求來世轉生到好環境。乍聽起來像是佛教的道理,仔細「分別」,卻未必是。如果人生的遭遇都是「命該如此」,那麼孫中山先生的革命運動、林肯的解放黑奴,釋尊的倡導四姓平等,便是多管閒事,菩薩的救苦救難,更是多餘。事實上,所謂的「惡報」或「惡果」並不是毫無改善的可能,除非力所不能及,如患了絕症,無藥可救;至於人為的制度等所造成的政治、社會的不幸(所謂的「共業」),是可以經由眾人合力去尋求改善的,不須曲解因緣果報的道理,誤導人屈服於恐懼不安的生活環境,遙望來生。又如縱容現生少數人為了「利潤」,破壞生態、浪費地球資源,不起來阻止惡勢蔓延,卻要努力「行善」,求生善處,豈有此理﹖行菩薩道要與社會現實問題相應,才有意義。
社會現實如此,個人的感情問題也如此。一般人在歌頌愛情的偉大,然而愛情如果真的那麼偉大,為什麼會「由愛生恨」﹖我們是否「分別」清楚心目中的「愛」到底是什麼﹖還是「只要我喜歡,管它為什麼」﹗然後互投所好,避免衝突,以為「愛情」可以融化一切問題。可是,為什麼離婚率節節高升﹖從觀察所得,各種「愛」都是以「自體愛」為中心,衍發為各種樂受的追求,即使知道「求不得苦」也「無法自拔」;樂受的滋味和期待,使人貪戀膠著。
不能如實知見緣起、「分別」善惡,所以有偏見、任性、濫情等「執著」所引起的種種苦惱。要消除「執著」的苦惱只有從如實「分別」下手,從「認識自己」做起──觀身、觀受、觀心、觀法,如實知見自己的生理、感受、念頭、和意志活動的生住異滅(知味),進一步分析善惡因緣,了知自己的好惡習氣(知患),然後立戒去對治這些習氣(知離)。佛法的「善」、「惡」是以煩惱的減少或增加為判準的,而不是以世間的道德教條做基礎。然而也並不是說「批評使人生煩惱,所以不應該批評別人」,這應從「良藥苦口」的角度來理解、「分別」清楚。
(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本文已收錄在《顯如法師文集》—法雨道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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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關懷與解脫道
/李元松
日常生活中,許多看似簡單無奇的問題,例如:人為什麼會覺得肚子餓呢﹖這種常識上咸以為是由於缺乏食物所引起的小事情,如果我們要求的是絕對準確的答案,那麼非但不是一般學者所能回答,即使求諸於世界上一流的專家,也不見得會給我們一個肯定性的答案。生活上,一個「小小」的問題,尚且隱藏著如此鮮為人知的奧密存在,更何況類似社會﹑解脫如此「重大」的問題呢﹖
除了上述「理未易明」的困難,加上筆者自知對佛學僅具「涉躐」的粗淺程度,所以在面對這個問題時,我的能力僅限於採取感性式的抒發己見,不敢奢望能夠符合些許「學術」的要求。底下是筆者的偶思雜感:
一﹑「社會關懷」是一般用語,他可能引起的分歧看法應該不多;比較構成問題的是「解脫道」﹖什麼是解脫﹖什麼又是解脫道呢﹖這是佛法上的大問題,也是各種宗教﹑哲學共同關心的問題。以佛教來說,如果捨棄了解脫不談,不但佛教將失去最足以彰顯它與外教的不同點,甚至可說擱置解脫不談的佛教,也就不是佛教了。相反的是,如果我們對佛教的解脫,能夠有一深刻直接的瞭解,那麼不但可以與古聖今賢同一鼻孔出氣,對於大﹑小﹑顯﹑密各種宗派的「心法」及其教學原理,也會有一清晰﹑明確的掌握;此外,對於諸如「婚姻是業障﹖」﹑「情慾是否障道﹖」﹑「出家修行好﹖還是在家﹖」﹑「解脫道與社會關懷是否衝突﹖」等等枝末的問題,也可以由衷而發,不思可得矣﹗由於我是這樣想,所以本文討論的重點,我是側重在「解脫道」的澄清﹑說明。
二﹑佛滅後,佛弟子在對佛那一片永恆懷念的心情下,把佛由一個原本是如實知﹑如實行之人類的一員,神化﹑理想化為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與眾不同地由右脅而生,並且一生下之後,馬上能夠向前走七步,唱言:「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之豪語,長大之後,更是連大便都被理想化為「奇香無比」之寶物,而且還是「一念遍知一切法」之一切智者。與此相反的是──阿羅漢;阿羅漢本是佛的另一尊稱,但是在後世佛弟子獨獨鍾情於佛陀的心態下,,阿羅漢被淺化﹑矮化了,說什麼他們「唯破我執,尚有法執」﹑「如毛孔空,但證偏空」;特別是以《維摩詰經》為首的一分大乘經典,更是動則以阿羅漢為消遣的對象,杜撰出許多即使缺乏聞﹑思﹑修慧的凡夫(與定心相應的般若空慧,仍屬「自性見」未破的有漏慧。)都不太可能犯上的禪病,去指責﹑貶損舍利弗等尊者;就這樣佛世時,以「解脫為本」的佛法,逐漸被效法「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之佛的本生」所替代;前前影響後後,後後更依循前前,直到如今。原本是佛法宗極心要的解脫道,不但沒有受到應有的宣揚與尊重,甚至還有佛教徒懷疑:是否有達至解脫的必要﹖至於視「專精禪思」為小乘,乃至對「急證解脫」之一事產生罪惡感者,亦大有人在哩﹗「解脫道」之正義被誤解,誠然不可謂不深重啊﹗
三﹑何謂「解脫」﹖撇開神話故事不談,解脫只是貪﹑瞋﹑癡﹑慢﹑疑﹑自性見的止熄而已。這是人人可及的經驗事實,並且也是佛之所以為佛的主要因素;悉達多乃是在菩提樹下泯除一切貪瞋癡的同時,便是覺悟者──佛了,並不是直待遊化人間四十五年之後才成為佛。然而,直接面對有因有緣而生起的痛苦,施與有因有緣而熄滅之解脫道,對於普遍渴盼生存﹑擁有﹑自主﹑永恆﹑不變之人類而言,毋寧說那根本是反人性﹑反潮流的;如果沒有清淨和合的僧團,不斷地對人類提出忠告﹑諍言的話,那麼眾生是很容易重返本能之懷抱中,因為任性隨業到底還是比較習慣,並且也是自然的趨勢吧﹗不幸的是,我以為這種趨勢在佛及佛的親炙弟子相繼入滅之後,便已經開始了。
四﹑佛與阿羅漢們相繼入滅之後,佛教哲學也逐漸興盛起來;佛教哲學之興起,固然有利於佛法之向外傳播,不過,也有一項事實是無法否認的,那就是教內專精禪思的人逐漸減少了。雖然吾人必須承認教理﹑哲理引導的重要性,不過確也應該明白哲學在滅苦之上,實際所能提供給吾人的利益是有限的。一個志求正覺的人,如果在聞﹑思之後,不能立即進入「法隨法行」之階段,那麼藏經讀盡又焉見如來呢﹖一旦缺乏四種根本禪的定心,又如何能夠抉擇甚深緣起﹑現觀緣起之寂滅性呢﹖
由於現證道果的人愈來愈少,而依文解義的佛學家愈來愈多,這時產生一種現象──對四向四果聖者之心境,缺乏經驗性的認知,從而混淆他們之間的證德與斷德。例如,般若﹑中觀的大義──緣起即空,這本是破除自性見﹑頓斷疑根之初果所體證經驗的內容;然而,由於對初果的欠缺經驗,這所以才會以此種「小孩子」的標竿,前去衡量「成人」──阿羅漢,不說貪﹑瞋﹑癡﹑慢早已止熄的四果,就是向內深省破除俱生我見的三果,乃至俱生我見未破﹑欲界貪瞋猶存的二果,也必然明見:諸法畢竟空,一切唯假名。
混淆四果之間的證德與斷德,從而引生的弊病是:對一切大修行者,泛稱「解脫者」。由於覺悟法性的人是可能仍有貪﹑瞋﹑癡﹑慢的,(因為這時的覺悟,只是意識上無疑無惑而已,潛意識中的種種衝動猶存。)倘若誤將「破三關」──頓見疑煩惱之寂滅性的禪德,當做解脫者﹑四果阿羅漢來看待的話,那麼一旦人們對某些禪德﹑大修行者之言行,不表信服或覺得修行不圓滿的時候,這時阿羅漢便遭池魚之殃,枉受「悲心不足」﹑「習氣猶存」之名啊﹗
五﹑我以為:佛法除了可以也能夠利益眾生之外,它更有另一任務,那就是──探討世間真相──人類為什麼有苦﹖苦如何產生﹖苦的根源是什麼﹖苦如何止熄﹖苦止熄的境界是怎麼樣的生活﹖如何對人類更有益﹖以及如何融入人道主義中﹖那是究明真相之後的事,也是另一件需要更多因緣來配合的事。
我深信佛陀是置真相於利益之前的人,身為佛教徒的我們,倘若不能體認佛教乃是特重「如實智慧」的宗教,佛法乃是究明「事實真相」之法的話,那麼也就難怪在聽聞某修女﹑某醫生﹑某大師表現出無限愛心﹑犧牲精神的時候,在還不及審視推動其愛心的理想和觀念是否合乎「真相」之際,便迫不及待地下斷語:彼人必是大菩薩﹑大覺悟者了。
其實,佛教與他教﹑他道最大的不同點,應該是在力行慈﹑悲﹑喜﹑捨之餘,更留意背後產生這股力量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合不合乎事實呢﹖一旦忽略佛教此種尊重客觀﹑事實﹑科學﹑理性之另一個性,那麼佛教與他教有何差異﹖被稱為真理勇士的菩提薩埵與一般同樣表現犧牲精神的宗教家又有何不同呢﹖
六﹑農業社會的禪師慣說的平常心是「饑來吃飯睏則眠」;如今時代不一樣了,世界也隨著交通的發達而縮小了,「現代禪」的平常心就可能是「商業談判」,或是「企業管理」﹑「生態保護」﹑「司法獨立」﹑「行政中立」等新時代的平常話題。但,這勿寧都是順應時代潮流,與社會的脈搏一起跳動的表現。古人固然不必與今人一致才稱得上是「入世」,今人亦不必與古人相似才算是「平常心」,印度有印度的平常事,中國有中國的平常事;古代﹑近代﹑現代的「平常」不盡相同。善修禪者,師其「平常心」又何必一定(可以但不一定要)師其平常跡呢﹖一切的一切都是從觀察因緣﹑究明因緣之中而發起的──這才是真正的佛弟子﹗且以今日的台灣來說,它是一個接觸頻繁﹑資訊發達的社會,也是一個邁向民主﹑均富的社會;然而,不可否認的,這個社會在某些地方仍然有不公平﹑不合理的現象。生活在此中的佛弟子,既然眼未瞎,耳未聾,必然看過不公平的事﹑聽聞過哭訴不公道的聲音,接觸到遭受暴力蹂躪﹑以及掙扎在生活線上的人,諒也不少;歷緣對境的因緣既然如此,又豈能無動於衷呢﹖除非是在我執﹑我見的制約之下,不然不會「明哲保身」地對世道人心擺出一付冷漠﹑無情﹑事不關己的態度;也不會任性隨習地只管自己的享樂和保護自己的事業及一家大小。一個因地「以法為師」﹑果地「從法化生」的佛弟子,一個「唯見緣起,不見有我」的修行人,身處在這種時代之中,必然不會貪生怕死﹑趨炎附勢的。除了利用閒暇之身,為整個社會略盡棉薄之力以外,他隨時都可以為了一個﹑一件與他「無關」的人事,奉獻出存在的五蘊──生命,如果有必要的話。
古德說:「不怕活不成,祇怕死不了」,一旦打斷識情﹑偷心,還怕本地風光不展現嗎﹖筆者依循此種口氣,亦有一語:「不怕不慈悲,祇怕不破我執。」一旦破除自性見﹑我執,融自己於因緣之中,屆時一切源自我見﹑我執的自私﹑放任﹑冷漠﹑無情﹑偏見﹑畏縮等煩惱當下止熄(或逐漸地止熄),還會不關懷所處之社會嗎﹖那時,所有的慈悲心,一一都是發自無我的「如實智」,不但動機是最純正的,並且相應緣起。我以為:這才是佛教的慈悲觀,這才是關懷社會與解脫道的統合吧﹗
南無佛陀 南無達磨 南無僧伽 三寶弟子李元松敬撰 1988.8.7
(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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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與正念
/張大卿
正思是與正見相應的分析﹑思惟﹑推理﹑判斷﹑抉擇,它是語言行為如法的先決條件;正念是與正見相應的當下覺照,照見執著的習氣直至無所遁形,它是修習禪定的先決條件。
佛法的基本大意是「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正見特指對煩惱苦緣生緣滅的觀察和如實知見,正見的「見」不僅是一種聽聞而來的概念或見解而已,它必須是一種親身的﹑直接的事象觀察,有觀察,才能進一步分析﹑思惟﹑推理﹑判斷﹑抉擇,這些統稱為正思的「思」。
根據正見,一切事象緣生緣滅,有生有滅故無常,緣生緣滅故無我。樂有生有滅,所以樂是無常;樂緣生緣滅,所以樂是無我。苦亦如是。
基本上,人生是追求快樂﹑寧靜,逃避痛苦﹑干擾的。有時候,痛苦是免不了的,但目的還是為了事後的快樂,如牙痛拔牙,如洗腎手術,如開刀除瘤,如開夜車趕報告。
有些痛苦﹑干擾是免不了的,甚至是必要的;有些痛苦﹑干擾是自尋煩惱﹑自討苦吃,毫無實用性的,例如:學習駕駛,免不了手忙腳亂的干擾;學習游泳,免不了誤吞池水﹑耳朵進水的干擾;不小心感冒,免不了頭痛﹑鼻塞的干擾;天氣燥熱,免不了又渴又汗的干擾。
那些痛苦﹑干擾是不必要的﹖猜疑﹑嫉妒﹑急躁﹑散亂﹑無聊﹑空虛等。
辨別那些痛苦﹑干擾是必要,那些是不必要,是「正思」的工作重點之一。生理上緊張氣浮不必要,動作上急躁慌張不必要,行為上手足無措不必要,呼吸粗淺不均勻不必要;情緒起伏太大不必要,有苦受就避,有樂受就黏不必要。必要的是要面對,如果遇苦受就避,恐怕在逃避成長或完成工作過程中所必有的壓力;心念老是追悔﹑追戀不必要,老是企盼著美好而如意的未來不必要,老愛與人比高低﹑比強弱﹑比某人和我較親﹑比某人和你較疏,並以此來沾沾自喜,不必要;遇人同我意則喜﹑異我意則哀,順我意則樂﹑逆我意則怒,不必要;老在乎別人對自己的態度,老在乎自己在別人心中的份量,老期待事事如意,老期待對方順我,不必要。
常常反省﹑思索﹑分析﹑就會正思出一切造成痛苦﹑干擾的不必要因緣,進而「不怕念起,只怕覺遲」,當下覺照,不必要的痛苦﹑干擾,自然可以降伏。
當下覺照,就是「正念」,可以分為四個層次,第一是觀身,每當覺察到皮膚或關節緊張僵硬時,就起念頭「某部位皮膚﹑關節緊張﹑僵硬」,一直看著它,直到緊張僵硬消失為止。皮膚冒汗﹑表溫升高﹑脈搏加速﹑聲調拉高﹑講話速度變快﹑立姿坐姿變化﹑手腳動作變化等,亦做如是觀。
第二是觀受,每當覺察到舒服感受時,就起念頭「舒服感生」;舒服感加大,就起念頭「舒服感加大」,舒服感變小,就起念頭「舒服感變小」,舒服感消失,就起念頭「舒服感消失」。覺察到不舒服感受時,也做如是觀。
第三是觀心,每當覺察到自己在攀緣期待時,念頭就起「攀緣期待之心生」;冷漠排斥時,念頭就起「冷漠排斥之心生」;散亂猶豫時,念頭就起「散亂猶豫之心生」;昏沉迷糊時,念頭就起「昏沉迷糊之心生」;思惟卡住中斷時,念頭就起「思惟卡住中斷之心生」;喜歡人家喜歡我時,念頭就起「喜歡人家喜歡我之心生」;不喜歡人家不喜歡我時,念頭就起「不喜歡人家不喜歡我之心生」;畏縮膽怯時,念頭就起「畏縮膽怯之心生」;生氣時,念頭就起「生氣之心生」;空虛無聊時,念頭就起「空虛無聊之心生」。
第四是觀法,每當覺察到自己有一絲絲衝動﹑不安﹑恐懼時,念頭就起「一絲絲衝動﹑不安﹑恐懼生」;覺察到自己「要這樣﹑不要那樣」時,念頭就起「要這樣﹑不要那樣之心生」。
通常,觀身較易成就,其次觀受﹑觀心﹑觀法,一個層次比一個層次抽象,但意義更深遠,所觀的習氣也越微細。觀身成就,觀受才較易成就,接著是觀心﹑觀法,前者成就為後者成就的先決條件。
修習「正念」的要領是不貪多﹑不急躁﹑不粗澀,換句話說,對象要「少」﹑觀的程序要「慢」,時間要「早」。越提前觀越有效,所謂只怕覺「遲」是也。以男人在海灘看女人健美胴體為例,不要一次看太多女人,那會像吃大餐囫圇吞不消化一樣,一口沒吃完,就想著下一口吃什麼,手上還夾一道菜,內心已盤算下一道夾什麼。其次,眼睛不要亮得太快,太早下對方是美女的斷語,往往反映自己加了太多美化對方的想像,欣賞美女要慢慢看,不要緊張,從腳到頭仔細端詳,不要太興奮,太興奮會因緊張而看得草率,到頭來所看到的,往往是想像遠多於實際。再其次,身心的變化,要及時觀到,不要舉陽了半天,才警覺到,那就太遲了,最好是剛有舉陽的衝動,念頭就起「要舉陽了」,早一點觀照到,早一點降伏。
降伏不是壓抑,只是看著,專注的看著,因為專注,攀緣期待的比重就下降,一切不安﹑衝動慢慢鬆開來,人變得輕安。專注的看著,不斷的看著,久而久之,就看得出生滅變化的模式,因緣生﹑因緣滅,看到後來,可以清晰看到生與滅間明顯的轉捩點。越是提前觀,越是專注地觀,生與滅越是變得沒有間距,到最後是「即生即滅」:才觀照到生,當下即觀照到滅。這即是「貪瞋薄」的二果斯陀含的境界。(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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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有慾
/白偉瑋
社會倫理規範中﹖親情和友情都是可以分享﹖而且鼓勵大家分享的﹖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典型的代表。唯有男女之間的「愛情」(包括性關係)卻只能在同一時空下一對一,否則「背叛」和「欺騙」的罪名很快就會落到「不忠」的一方。
這種一對一,不容許分享或侵犯的「愛情」關係,在社會大多數人都認可的情況下,正當化了起來,我們潛伏的「佔有慾」和「妒嫉心」因之逐漸在內心如雜草般蔓生開來,毫無顧忌。
一對男女開始尋伺彼此的眼神,陶醉於互相欣賞的世界的時,佔有慾開始萌芽。這時候雙方都希望自己在對方的心目中是「最特別,而且是唯一的」,不希望對方尋伺第三者或第四者。一旦確定或以為自己有「獨特」地位時,一種舒暢,一種能源,流佈全身。就像童話故事中的「睡美人」,什麼方法都叫不醒,只有等到她的白馬王子深情一吻,才活醒過來。
沒有人喜歡自己是懶散﹑沒有活力。如果有一天發現有一個異性,一種社會所謂的「愛情」,可以使一個昏昏欲睡的生命,突然振奮起來,使自己充滿生機,重新面對原本以為十分枯躁無味的世界。有誰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大部份的人會選擇喝下這杯「生命之泉」。定情或結婚肯定的不只是互相扶持,也肯定了「只要我們是對方最愛﹑最信任﹑最特殊,而且是唯一的伴侶,我活下去就有意義﹑有價值。」「佔有慾的根基」逐漸穩固,不可動搖。
在愛情中,我們所依賴的「獨特性」,是絕對不可以有第三者加入的。有些人很輕鬆的說「我對我的配偶才不會想獨佔或生妒嫉。」常常不是因為他們的修養好,而是他們心中所認定的「獨特性」,未曾受到威脅。
一般夫妻或情人所說的「獨特性」,可分成身﹑心兩方面。身的方面,以性生活為主,次要的包括一些特殊的動作,言語和眼神;心的方面,以信任﹑理想和目標為主,次要的包括生活上的關懷和體諒。分享次要的部份,威脅的感受較淺;若是主要的部份,則可以很快變成很大的不滿和危機意識──「如果我的位置被取代了,怎麼辦﹖」「我活得不快活,往日未婚前的孤寂又回來了,怎麼辦﹖」
我們以為只有「獨佔」配偶,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和生命力,所以我們不願意和第三者分享。如此一來,我們的「佔有慾」更是根深蒂固,最重要的是多了個強有力的「理論基礎」──不能獨佔,我就會活得不快樂。然而很不幸的,今天社會離婚率和外遇機率那麼高,可想見製造了多少痛苦的靈魂。
當「愛情」的「獨特性」受到第三者威脅或破壞時,強烈的妒嫉常常佔滿了一個人的身心。我們猜嫉第三者的一些條件,是我們目前短期內所無法擁有的,如年齡﹑容貌﹑身材﹑學識或能力。沒有人願意在自己心愛的人面前,被第三者比下去,這一比下去,就很容易威脅到自己在愛情關係的獨特性。我們也妒嫉第三者也能和對方身心交合,十分滿足,並不是唯有自己能做到。似乎無形中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份量減輕了許多。第三者的出現,不但打破自己的「獨特性」,還常常因為情緒的爆發,猛然醒悟到自己信心的脆弱,從而暴露出自己最大的弱點──「我的生命力,有一大部份一直依靠對方支撐著。」對不自覺的人,對一個以為自己很獨立自主的人,這個弱點,是一個很沉重的打擊。因為一下子失去了支柱,毫無心理準備,而又無同等份量的支柱可馬上取代,人就垮下來了。
妒嫉,感受上有如強酸,一寸一寸地腐蝕一個人的身心和對他人的關係。除了自我的折磨外,同時會使人想破壞和報復:「誰叫你們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你們使我痛苦,我也不讓你們有好日子過﹗」於是強酸的侵蝕,由自我毀滅的衝動,蔓延到毀滅他人。這時候,「對方的幸福,就是我的快樂」竟只是一個刺耳的咒語。
佔有慾是一種激情,處心積慮地建立自己想要或保衛已經「擁有」的關係;妒嫉心也是一種激情,使人不能自主地想去破壞別人擁有的,卻連帶的也失去了自己的。當一個人膠著在佔有慾和妒嫉心的情網時,他(她)卯足了勁,使盡一切力氣,全是用來壓抑或發洩被遺棄或遭背叛的不甘與不滿,使得他的生命逐漸枯萎。難道真是力氣用錯了方向﹖或者一個「業力」就能輕易的解釋嗎﹖(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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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佛交戰
/林家興
人:「大漢這麼愛我,怎麼可能會選擇妻子,而拋棄我﹖和大漢在一起的時候,無拘無束,有說有笑,誰看到都會羨慕。大漢實在是一位很細心體貼的男人。自從認識他以後,我覺得好快樂﹑好幸福。大漢也再三地說: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懂得照顧他。可是他怎麼會說分手就分手呢﹖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這對我的傷害有多大﹖沒有他,我會很痛苦﹗一天二十四小時,幾乎一有空,我就會想到他,我真不知道,沒有大漢,我還能撐多久﹖」
佛:「大概真的是有緣沒份吧﹗大漢也不是什麼壞人,也不曾存心傷害我。當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百分之百相信他是真心誠意和我做朋友。兩年的交情的確是個緣份。在這段日子裏,我擁有大漢的關心和感情。我多麼渴望這個緣份不是兩年,而是二十年﹑四十年。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大漢因為婚姻危機,不得不暫時分手。我還能說什麼﹖不顧一切地去報復他﹖大漢並沒有做錯什麼。不顧一切地去糾纏他﹖難道沒有大漢,我們就完了﹖」
人:「你不必裝瀟灑,我才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用情不專的人。經過兩年的戀愛,事實證明:大漢可以給我最大的幸福快樂,我也可以給大漢最大的照顧和快樂。大漢曾經在信上告訴我:海可枯﹑石可爛,此情永不渝。在分手的當天晚上,他還說過,只要他太太同意離婚,他一定會娶我為妻的。大漢是一個說話算話的人,這一點我一定要信任他。即使等待是多麼的苦,只要有一天,他回到身邊,那麼一切的苦也就不算什麼了。我所要求的只不過是:他繼續愛我,用行動證明他還繼續愛我。我什麼都不在乎,什麼名份﹑金錢,我都不要。難道我的要求太過份了﹖」
佛:「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你願意癡癡地等下去,我可不願意。你覺得只有大漢能夠帶給我們幸福,這點我不同意。你一再地說,沒有大漢,你不知道生活還有什麼意思,我可不這麼想。人生本來就是分分合合的,該走的挽不回,還是要走的。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如此固執地去追求那些不再屬於我們的東西﹖你愛大漢,我也愛大漢,我們都希望和大漢的感情能夠天長地久。可惜,大漢是人家的丈夫,人家有緣在先。如今,大漢不得已作了決定,和我們分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為什麼,你始終看不見﹖為什麼你還要強求無緣的感情﹖我實在不明白,難道,你不知道,我們痛苦的根本原因就出在於你對大漢感情的黏著﹖這種黏著的結果好苦,你又不是沒有嚐夠,為什麼不能隨順因緣一點﹖」
人:「我怕的便是感情被架空。我緊緊地抓住大漢,實在是我內心裏好害怕:一旦失去大漢,我的感情生活必然變成一片空白。你能夠想像一個感情被架空的人的恐懼嗎﹖更何況,我一點也沒有把握,今後我還會不會再遇上一個像大漢一樣的男人﹖坦白地說,我已經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了。連大漢對我這麼好的人都會拋棄我,天下還有什麼人值得信任﹖如果大漢沒有錯,那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可救藥的缺陷﹖不然自己一開始就不會如此盲目地和一個有婦之夫發展親密的感情。我真擔心,所有人一定都知道我的缺點,並且認定自己一定是笨到被人家騙了都不知道。」
佛:「我覺得你真是不可救藥。聽你說話,就知道你一直在鑽牛角尖。我不認為我們和大漢談戀愛,有誰對誰錯的問題,也沒有所謂誰負誰的責任。當初和大漢一見鍾情,進而有了感情,可以說是一種緣份,我很珍惜這個緣份,也很能夠盡情地享受和大漢在一起那種你儂我儂的甜蜜。如今,事過境遷,因緣離散,自然要看開一點,好聚好散,大漢還是大漢,我們還是我們。有可能我們很快就會遇上另一位有緣的人;也有可能,我們在很久以後,才會遇上如意的對象。執著於大漢一個人,我覺得是一種癡情,是一種不明因緣的執著。這種徒增痛苦,對健康有害無益的事,本人恕不奉陪。」
人:「聽你說話的口氣,好像隨順因緣不執著,就可以解決失戀問題,我不知道你憑什麼如此輕鬆﹖」
佛:「你之所以如此的痛苦,便是不明白,也不接受事實真象的結果,明明是沒有緣份,卻故意說有緣份。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有情人的悲歡離合總是隨著因緣條件的和合離散而變化。任憑自己的習氣欲望,企圖主宰因緣的人,便要產生大苦惱。只要看清事實真相,隨順因緣,我們對感情挫折,也就比較容易看開點,拿得起,放得下。拿清風和流水作比喻,清風吹過大地,流水穿過沙石,不著痕跡,最是瀟灑自在。一旦清風黏著某一斗室,流水黏著某一淺塘,便要成為虫蚊棲息滋長的地方了。人在感情方面也是如此。我們應該好好向清風﹑流水學習不黏著的功夫。」(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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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車開
/王麗文
「過份,這樣子換線﹗」踩煞車的腳緊張又用力,車子抽筋式一震,心中更怒,「煞車會出毛病都是因為這些神經病﹗」天氣陰霾得讓人想睡老覺,下回再也不和小清聊天,人事不知,嫩得可以,還自以為不得了,沒聽懂我的意思就亂開炮抗議,幼稚﹗車子轉上右路口,紅燈,「Shoot!」怎麼沒碰上綠燈的時候﹖才剛加油,又要煞車,Shoot!! 早上9:00要開會,報告總覺沒弄完,該怎麼開頭才能出奇制勝﹖雙唇憋緊,後牙根不自覺的磨著,雙頰有點酸,硬﹗後視鏡中,臉色是茫然的,眉縐著,眼瞇著,口水忽然增多,嚥了下去,想到若是痰,惡心﹗想這個,笑了出來。發現肩膀不知僵硬了多久﹖小腹好緊,呼吸一直流連於鼻喉之間,胸口好緊,挺挺腰,大吐一口氣,想要吐掉心田一片沉重﹑一些緊張,大清早,人為什麼悶悶的﹖
手不自覺的去開音響﹖一台轉一台,古典音樂,很難跟著哼,旋律總是令人難跟上;墨西哥台,語言呱啦哇啦的,蠻好玩,聽不懂,久了也吵人;新聞台,選總統,那個候選人是有思想﹑有愛心的﹖他們一定先算利害關係,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流行音樂台都在唱愛情﹑唱追憶﹑唱失落,讓人不自禁的跟著追憶,要找愛情,確更失落,為什麼這麼流行﹖用力關掉音響,我在意什麼﹖煩什麼﹖平交道口,停了一片車子,火車聲壓過了所有汽車的引擎聲,隱約中,仍然微聽到自己車子的引擎聲。右邊車子裡的人,眼睛呆視著不見的前方,右手像瞎子一樣摸著音響的開關,他在逃避什麼﹖左邊車子的搖滾樂,鼓聲震車頂,聽的人竟一臉木然,全身宛如停滯,停在一個沒有出路的空間裏。開始搜索每一個駕車人的臉,驚人的發現每個人都黯沉著臉色,皺著眉,眼光呆滯的垂著﹑等著做下一個動作,人怎麼把自己弄得這付無聊﹑這麼沒有選擇的﹖
火車過盡,柵欄一起,小車子一部咬著一部,動作快的對著動作慢的按喇叭,趕著上班時間。我也按喇叭,動作有不耐﹑自滿。自以為漂亮的拐過別人的車旁,猛然,左側出現一部大賓士,毫不留情地對我大按喇叭。富貴的車型,悶吼的喇叭聲,震飛了我的自滿,掀起我的緊張和怒氣;張惶中看清對象,發現自己正要插進送葬隊裡。怒氣一下子洩光了底,失措中,找回了自己的線道,彷彿覺得一隊人都在看自己,忽然覺得懨懨的。
我要這樣繼續的開下去嗎﹖一天的日子竟任由這樣的鬱悶和紛亂開始﹖我極想靜一靜,車子轉到一家圖書館的停車場,熄火後耳朵清靜了點,人也跟著靜了點。心仍然懸著上班可能遲到。我該趕時間還是該追趕快失控的自己﹖我的身子在緊張,卻任它緊張而不自覺,不然為何用不能控制的力量去踩煞車﹖眼皮瞇酸了﹑肩膀累了,渾然不自覺﹖焦慮﹑煩躁使自己不得休息,為何我的臉皮總是悄悄地硬起來﹑不開朗的﹖放不開什麼﹖怕人家撞上我的車﹖此時此刻,我擔心我的報告有什麼用﹖我為何那麼想出奇制勝,我對別人按喇叭的時候,是一種好意的提醒﹖還是盡想要殺路﹖為何總在自滿和洩氣中徘徊﹖為何不得平靜而毫無牽掛的開車﹖什麼東西佔據著我﹖像千年榕樹的根,盤綜錯結,一種窒息的感覺逼得越來越近,閉上眼,放鬆全身,讓自己在深呼吸間找尋平靜。面對,就從此開始。(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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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日誌
/吳姿蓉
5:30am
第一個念頭:昨晚做了什麼夢﹖夢見一位小時極好的朋友,在感情上受挫,聽她認真的述說,想起有一些人感情上怕失去,理智上又不可強求的衝突,當時胸口有一陣痛﹑緊,緊接著散布到四肢,身體微微顫抖。感受上覺得淒涼,念頭上起要給對方一些建議,取代﹑轉移情緒。問她到底愛對方什麼﹖對方可能愛自己什麼﹖為何尋求被愛﹖是愛自己還是愛他人﹖人本來就是一個人來到世間,將來也是一個人走,重要的是有在一起的因緣,就互相照顧,沒有在一起的因緣就互相祝福﹑鼓舞。眼前最重要的是自己實力的充實,免得既拖累別人﹑又照顧不了自己。但對方似乎無動於衷,看她那麼頑強,更覺難過的想自己要努力修行。醒來。
6:30am
整裝去慢跑,一方面知道對身體好,履行戒律,欲望上覺得可以減肥。
6:40am
途中提醒自己做腹式呼吸。理智上知道對身體有好處,可吸收足夠的氧氣;但另一方面欲望上覺得可以練腹肌,縮小肚肥。
6:50am
途中遇到一隻癩皮狗,直覺得牠好髒,起一陣惡心,緊張生起,四肢覺得不自在,心跳加速,有慌張,念頭閃過:誰來解圍﹖狗沒有惡意,也沒有對我吠,但我自己卻神經病似的叫牠go away﹗僵持了一陣子,一個慢跑的人過去,那隻狗才又慢慢地又跟了過去,不時還回頭望望我,我趕緊跑上坡,拐彎,深怕那隻狗又跟了上來。發現自己心跳還在加速,全身處於緊張狀態,為自己突發的情緒覺得太小題大做而好笑。漸漸地,深呼吸,才趨於平靜。
7:00am
感受上還是不太舒服,回想剛剛的情況,自己實在太沒定力,才一隻小小的狗就被嚇得這般地步,慚愧心生;想起那隻無明狗到處攀緣,牠似乎不為自己所攀緣的對象有任何戒心,想起自己不也是一樣,無聊時,到處攀緣,浪費時間,也不警覺這樣的結果,不只是在浪費生命,而且也會加強習氣。念頭又現起那隻狗不時回頭望我的情景,牠似乎在尋求什麼挽回的希望似的,為牠的無助感到悲哀,因自己剛剛的冷漠而加深一層慚愧。
7:10am
跑了四圈,覺得較沒以前那樣上氣不接下氣的情況,想大概是用腹式呼吸的關係。流過汗,覺得輕鬆,感到有成就感。最後走一圈,對超前的婦女的身材特別注意,想她們不知是為了健康或健美﹖為自己的想法投射在他人身上感到好笑。
8:50am
讀SAT,有點累,念頭起「快開學了」,胸口一陣緊,發覺自己的肩膀﹑臉皮僵硬,深呼吸放鬆,想即使明年申請不到好大學,二年之後也要轉學到較理想的大學。
10:00am
爸朋友從台灣高雄來。本不想出去,但覺得聲音好大,心定不下來,也有些昏沉。想出去參與一下,認識朋友,或可鍛鍊一下畏縮。
10:10am
出去,笑得有些僵硬,剛要笑,想到自己的整牙器會讓人覺得醜,知道又起自戀,喜歡人家的讚賞。爸說我以前讀雄女,心想爸又在炫耀,轉頭一望爸側面的白鬢髮,想到人不時都在追求別人的肯定,表面上態度似乎很強硬,但誰又知道他們內心的脆弱﹖同情心生。
10:30am
對爸朋友黃先生(胖胖)和他太太(瘦瘦),印象不太好。黃先生胖胖的肚子,黃黃的牙齒,整個舉止動作,直覺聯想成知識低微﹑品行不佳﹑擺闊架子的人。
看到他瘦小的太太,想不知有無被虐待。想他們怎會在一起﹖以前不太有什麼選擇性的婚姻,如一些人的婚姻悲劇。發現自己情緒戲劇性地轉變為同情,想到看人要認識人,不光只看表面,發現自己竟還有看表面論斷人的習氣。
11:00am
發現朋友與爸之間溝通有困難,場面顯得很混亂。爸跟人說話都不很用心,人家說東,他說西,覺得有些好笑。而對方也光提自己的見解,不太理會他人在說什麼,還說得津津有味,感到人的冷漠與自大。覺得不太能吸收到什麼,回到自己房裡。
2:00pm
吃飽飯,昏沉,想讀SAT,專心不下,剛才「飲茶」吃得太飽,不夠節制,生後悔。出去走走,做呼吸觀。
2:30pm
清醒多多,在做呼吸觀的同時,告訴自己要把握時間,提起勁念書。
3:30pm
眼睛有些酸,起來走走,過客廳,看到媽媽在清掃客廳,隨手從抽屜裡拿出護照給我,說:「護照亂丟,拿去收好﹗」不舒服感升起。回到房裡,做了一陣子的呼吸觀,還是有緊張﹑不舒服。雖然明知有個我不想受批評,但覺得過程不清楚,像在壓抑。回憶剛剛的經過,發現對媽說的「亂丟」之類的話很敏感,感受上有勾起我過去被罵的不滿,加強了我的瞋心。再過約十分鐘的呼吸,還有氣浮,但鬆了一些。
4:10pm
感受不舒服消失。回想過去的情緒壓抑累積了這麼久,覺得可怕也可悲,可怕的是平常都沒覺察,當情境一來,整個情緒都爆開來;可悲的是過去的我對情緒不知如何處理,用壓抑的方式,造成我個性上對人﹑對事﹑對物極大的冷漠和畏縮。
5:00pm
游泳,觀自己的擺手﹑踢腳,覺得自然得多。
7:30pm
上課,有點散,希望時間趕快過去,想這樣敷衍的結果會更累,提醒自己專注。
9:30pm
讀完書,腳有些酸麻,到外面活動活動。在走道上不經意看到爬滿螞蟻的蚯蚓,馬上引起恐懼和惡心﹑頭皮發癢。馬上轉頭避開。做幾個深呼吸,降服緊張。緊張緩和後,想這樣的逃避不是辦法,再回頭去看看清楚,想每種生物都有它自己的生存空間和現象,實在沒有什麼好怕。問自己剛剛為什麼怕﹖念頭出現螞蟻爬滿身﹑螞蟻咬人會痛……等影像,總之是螞蟻會傷害自己的念頭,為自己這種無因無緣而亂臆測的念頭覺得好笑。「怕」實在是先來自自己的排斥和沒有安全感。
11:00pm
睡前,想到上次N說,睡之前不要太黏著,否則容易賴床。呼吸觀。
5:50am
夢見自己在一條充滿饑餓﹑窮人的窄路裡走過,夢見一個個哀求的可憐人。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心裡上引起像刀割般痛苦。走完那條街,告訴自己,立志要好好修行﹑用功,好有機會幫助他們。
(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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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泊中實踐佛法──訪宏印法師
/張慈田 訪問
法師係台灣高雄人,一九四八年生,十七歲出家,勤於修學﹑弘法﹑護教,經常在大專佛學社團演講,曾任慈雲服務隊隊長,中壢元光佛學院教務主任,現任嘉義寶華佛學院院長,正法輪弘法團團長。著有:《佛法對當代人的意義》。
△法師的著作中比較少提您自身的修學及弘法工作我想把這兩個主題當做今天訪問的重點。首先,請法師介紹您的學佛心路歷程。
□我很早就接觸佛教,在讀小學時,無意中讀到《大唐西域記》,當時我我對佛教是充滿好奇﹑神祕的追求,在考初中的時候,就吵著要出家,但因緣不具足。初中畢業後才跑到樹林吉祥寺出家。在當兵以前,師父也沒有教導些什麼,都是自己摸索,自己找書看。當時有一些年紀較大的比丘到我們寺裡來誦經,閒暇時與我們談天,告訴我們有那些書可讀,但仍是一些較傳統的佛書。在當兵時,我擔任文書工作,比較有時間看書,《太虛大師全書》重要的部份都看完,大約看完三分之二。
一九七二年夏天,我住進慧日講堂,不到一年就搬到獅頭山元光寺。一年多後,跟著普獻法師下山,又住進慧日講堂。當時在流通處幫忙賣書,其餘時間多看印老的書。當初住進慧日講堂,只因為聽說那裡經懺少﹑講經多,後來接觸印老的書,愈看愈對機,無形中形成了我的思想方向,並確定了修學目標。一九七三年到七五年是我生命中最大的轉變時期。從七四年開始,經常到大專佛學社團演講,由於大專生程度比較高,也就刺激我擴展知識層面。之後,到佛學院教書,開始教初級班,漸漸教高級班。教書到現在已八﹑九年。這期間確實體會到教學相長,我的生活形態﹑思想方向,跟這些都有密切關係。
對於佛教,在年輕時,我覺得經典很龐大﹑很難研究,又覺得佛法這麼好,而社會上為什麼誤會這麼深﹖以後漸漸知道由於佛教宗派多﹑意識型態多﹑出家人不夠團結等,於是開始注意到佛教的制度問題。當時我對此有相當的思考﹑研究,而從太虛大師的思想及印老的《妙雲集》中,理解到不只是制度的問題,且是由於某些思想見解的弘揚與持續,造成佛教衰相的持續,如後期佛教的唯心論思想﹑依賴他力﹑他方的思想,與早期佛教緣起論不一樣,緣起論是中道的﹑自力的﹑依法的思想,無論是義理上或實踐上,都不脫離現實人生。以上是我修學中較明顯的感觸。
△法師認為應如何實踐﹑體驗佛法﹖
□原始佛教時代的佛弟子,不講「學佛」,而是講「學法」﹑「修法」,以法為重,
依法不依人,對法的追求﹑實踐﹑體驗﹑求印證,在內心裡有一股熱烈的宗教情操。我認為佛法的實踐與體驗是要經過信﹑解﹑行﹑證的歷程。一個初發心的人接觸佛教,應先認識佛教的人生觀﹑倫理觀,也就是對三世因果﹑業報有深刻的信仰,這是首要的。佛教的修行,最重要的是啟發人的自我覺醒,這是佛教與其他宗教最大的不同點,換句話說,佛教較不傾向依賴﹑崇拜﹑寄託;修行應該是對人生﹑對心靈的開放﹑提昇﹑淨化,而不是每天只做些宗教儀式。外在的儀式,固然也有淨化的作用,但不是最重要的,在日常生活中實踐佛法﹑實踐八正道,才是最重要的。
△您在修學過程中,佛法對淨化煩惱是不是有明顯的助益﹖
□以我個人來講,我覺得無論自身的修持,或與同修的共處,或與信徒的接觸﹑來往,佛法對我幫助很大,化解了我的人事煩惱及人事糾紛。我把佛徒分為兩種:一種是在理智的認知上接受佛教,並願意以佛法改善自己的行為,這是相當理性的;另一種是在現實生活中遇到困境,產生煩惱,然後尋求解決,這是比較被動的。前者我形容為利根,後者為鈍根。雖是鈍根,但他必須付出真正的反省﹑覺察,而落實地為自己求解脫,才能在現實生活上不斷地自我改善。我想大部份的人都是鈍根的。
△法師有沒有定修持的功課﹖
□習慣上我是早晚留些時間打坐,並以一﹑二十分鐘拜佛。拜佛時,我是以觀想佛陀﹑讚嘆佛陀的偉大,做為宗教情操的培養。在靜坐時,先讓自己心平氣和,排除一些雜念﹑概念,不以思惟某一特定的概念做為修行,這可能跟我閱讀中觀的書有關;尤其當我很忙的時候,常是要保持這種心情,這是我修持的原則。
△法師打坐時,用什麼方法把心情平靜下來﹖有否用數息的方法﹖
□通常只是對一些外緣不去想它,有時也算一算呼吸,先把外緣放下,靜下心來,我對念頭的來去,任其自然,沒有特別用一種念頭來對治它,只覺察它怎麼來,怎麼去,清清楚楚內心念頭的起伏轉變,這樣心念就自然減少。
△法師用什麼方法降伏貪瞋﹖
□首先是察覺貪瞋癡的存在,再體會它是什麼,它確實帶來痛苦﹑苦惱,而想要求解脫。我是應用因緣觀來觀察貪瞋癡是如何因緣生,如何因緣滅,從因緣分析來解脫煩惱。譬如我在管教學生,學生的冒犯,我也會起瞋心,當事情過去了,我會檢討自己的處理方式,是否要這樣處理或是可用另一種方式處理,待下次再遇到同樣的事情發生,就會改善處理的態度,就不一定起瞋心。貪也是一樣,貪的境界有很多種,如財富﹑地位﹑男女感情等等,都應該深刻去思惟﹑體會這些是好或不好,究竟給自己帶來苦或是樂。教導他人也用因緣觀的方法,譬如有人有外遇問題,若說它是不好的﹑是罪惡的,這種教條式﹑權威式的方法,恐怕不能讓當事者接受,我們應用理性的﹑客觀的態度,讓他們觀察﹑知道這因緣怎樣生起,並讓他體會這樣帶來的結果是好或是不好,用這種方法分析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較為他人所接受。
△有人說法師很有我慢,不知您以為如何﹖
□我想,一個人的成長歷程,都有內外因緣的多層綜合條件,而做為一個知識份子型的宗教家,都有他的宗教體驗及學養而來的「定見」,自然會流露出一種慣性的風格(原則)及行為傾向,有時表露得明顯或不夠成熟老練,在別人看來就會覺得很有我慢。這是「當局者迷」或「旁觀者迷」,有時真是難以斷言﹗我出家以來,常常自覺「人微言輕」﹑「福薄慧淺」,參加任何社團,都抱著隨緣罷了﹗得失從不在意,也許有人對我期許過高了,我無法與人配合的情況下,冷漠疏遠(默擯),讓人有這種感覺。我多年流遷不定,居無定所,自覺沒有成就,只是在「業緣」下擺怖,有什麼值得生大我慢!?
△法師對六和僧團友何看法﹖
□現在要佛教恢復六和合是不容易的,佛教的信仰觀念太紛歧,大家對法的認定歧異很大,甚至崇拜對象也很紛歧,有人修淨土,有人修禪宗,有人修密法,不只是義理上紛歧而已,也涉及到現實環境所帶來的利害衝突。
△佛教一直在追求六和僧團的理想,若把一些宗派的觀念先擱下來,見解接近的人,是否可團結﹖
□結合見解上接近的人是可能的,但要整個佛教團結是很難的。現在要培養同樣見解是要努力的,對見解不同,但沒有錯得離譜,應培養出一種包容的﹑隨喜的胸襟,不應當互相抵銷或對立。我想佛教的團結,無法做到整體性制度化的團結,但可以做局部性的團結,亦即策略性﹑聯誼性的團結,如因某件事或某個階段而團結。舉個例子,佛教要辦一所大學,首先要它成為佛教界的共識,而不是少部份人在負責﹑推動,而讓大﹑小寺院都有實質的共同參與感,團結的目標就是完成這所大學,這是目前我們要培養的團結方式。
△法師認為目前佛教比較迫切需要關切的是什麼﹖
□今天的佛教,以出家人為主的各寺院,面臨著老少之間的不協調﹑不配合的危機及缺乏後繼人才的問題;對外弘法則如何有效地發揮寺院的教育功能。現在弘法不能夠打游擊仗了,一個人單槍匹馬,力量很薄弱,應把信眾組織起來,聚集成為一股有穩定性﹑可掌握的力量。其實,信眾有各種人才,我們要會開發﹑善用這些無窮盡的資源,以便帶動弘法利生的任務。
△您對自我的期許,對佛教的抱負如何﹖
□到大專社團演講和在佛學院教書,是我出家以來花最多時間,也是我的體力﹑精神投資最多的兩件事,在這裡頭,我的心情是很平淡的,進與退之間,我是很淡泊的,什麼名聞利養或像事業型的出家人的理想﹑抱負,我不太有這方面的企圖心,當然有因緣我不會放棄,但太勉強的或是要想種種方法達到的,我不會這樣做,所以多年來,我沒有想要辦大道場,在大專社團和佛學院,我也不會拉攏這些學生成為我的護法,或成為我的皈依弟子。我為什麼還是持續不斷地這樣做﹖我是希望佛教能蔚成一種新興的﹑篷勃的主流,帶動一種以法為重的佛教觀念﹑風氣,這是需要從教育工作著手,如虛大師及印老的思想是值得我們提倡的。像現在有一股熱潮,對於一世解脫﹑當下成佛﹑求境界﹑求功德的觀念,風靡群眾,我們現在要做一種呼籲,希望有緣的﹑契機的各種根基的人,形成一股力量,共同來改變潮流。
△目前「正法輪弘法團」發展如何﹖
□「正法輪弘法團」的成立是偶然因緣,當年是因政府承認一貫道,而佛教似乎面臨一貫道的威脅,是基於這樣的共識而組織的。參加的團員是比丘,成立至今已年餘,人數漸漸減少,我覺得此團體內部團結性很微弱,因為團員多為年輕比丘,有一個現實問題,就是他們大部份居無定所,亦是團員流失的原因,所以弘法團一方面要加強團隊精神,另一方面仍需積極吸收新團員,今年八月底的僧伽夏令營,即藉此把弘法團介紹給大家,並希望能吸收一些新血輪。退一步來說,縱使弘法團沒有發揮多大的作用,只是一個聯誼性的團體,也是相當有意義的。
(本文係于一九八八年八月二日訪問於中壢圓光寺,全國佛學院教務會議期間。承張鳳群小姐代為整理錄音帶,並請宏印法師修潤。)(1988.9.《新雨月刊》第1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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