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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雨月刊》第28  (198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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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目錄

人間紛的緣起/社論

禪定的生活,生活的禪定(之一)/張大卿

台灣佛教的政治出路──訪陳儀深教授/採訪  張慈田

《壇經》劇本的最上乘/張大卿

心戰又一天林家興

說話/偉瑋

葉送往來風/王麗文

駁「佛教新聞」的不自量力/宋澤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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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紛爭的緣起

/社論

    佛法是為了解決人間的紛爭而存在,人間的紛爭,有家庭的、社會的、國家的,甚至自己內心世界的。要解決紛爭,須正見紛爭的根源。

 

    有人以為紛爭的根源在自我與他人對立,要泯除衝突鬥爭,就要泯滅自他對立,甚至提倡萬殊一本,自他不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以為沒有「人我分際」,人際關係就會調和,社會就會祥和,世界就會大同。

 

    例如,不要分別男女,最好是不男不女,以為有男女之別,就有男尊女卑,男外女內的對立,所以看男女,不能看表象,要看他們的本來面目,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這個本來面目就是「佛性」,「佛」就是沒有男女分別的覺者。

 

    這樣的看法完全違背現實,現實裡的男女,一定有男女性荷爾蒙的比例差異,只有陰陽人才能說是不男不女,明明是男人有男人的性徵,女人有女人的性徵,硬要把男女看成相同,這樣的看法難免要「陰陽怪氣」。男人可以留長髮,可以穿裙子,但只要他有男性器官、男性荷爾蒙(尤具是睪丸胴素)比例高,他都是男人,絕不因外表化妝就會變成女人,女人可以剃光頭,可以袒拘露背,但只要她有女性器官、女性激素比例高,她都是女人,絕不因外表作風使她變成男人。

 

    男人對墮胎的看法可能和女人一致,自法一致不表示性別相同。反過來說,性別相同的不一定看法一致,例如,有些女人贊成墮胎,有些女人反對墮胎。女人個性可以很男性化,但也不因此而變成男人。

 

    自他之間也是如此,有同有不同,有相依有對立,有些同可以變成不同,有些相依可以變成對立,反之亦然。例如:以前體重相同,現在體重不同;以前見解不一致,現在見解相同;以前他生產襪子,我生產鞋子,是相依的關係,現在他和我都生產鞋子,因競爭市場而變成對立的關係。

 

    有時候,對立之中也有相依,例如,雖然都生產鞋子互相競爭,但在競爭中也可以互相觀摩,激發創意,提昇品質。對立也好,相依也好,自他還是有一定的分際,不可能泯除也不一定要全部泯除。

 

    例如,種族差異、文化差異、貧富差異、美醜差異,差異是各有特色,最要緊的是不要因為差異而心生厭惡和排斥,也就是說不要賤貧貴富,不要種族歧視,不要重男輕女,不要文化本位主羲(如大中國沙文主義)。有些差異,則要盡可能減小,例如貧富差距。

 

    因為害怕衝突而否認甚至厭惡差異,並不能因此而消除差異。例如:貧富不均,否認貧富不均的存在,並不會便財富平均或貧富差距縮小;又例如種族歧視,否認種族差異的存在,並不會使現實裡頭的種族歧視減少,窮人還是窮人,富人還是富人,黑人仍是黑人,白人仍是白人,只看到都是人而沒看到有的窮、有的當、有的黑、有的白,對差異視而不見,問題仍是問題。

 

    因為害怕或要避開抗爭而同意對方的觀點,或保持緘默,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只會避開問題,中斷進一步的討論。看見彼此的差異,不去明辨差異,而一味調和,只會抹殺原有的特質。

 

    要解決問題,弭平紛爭,只有面對問題,面對差異。有些差異可能是好的,例如不同的文化特色、不同的個性口味,這就好像世界不能只有一種花、一種樹、一種動物、一種人、一種文化、一種語言一樣。好好的認識自我和他人的差異,以及其間的相依與對立,然後,增加相依,互相照顧,減少對立,避免以未經同意的權力或暴力施加於人。

 

    紛爭,來自貪嗔所造成的差異,不是來自自由發展的差異,要解決紛爭,要先面對掌權者的貪戀權勢與動不動使用武力的野蠻嗔習。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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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定的生活,生活的禪定(之一)

時間:1989513   地點:大陸工程公司

主講:張大卿老師

 

    今天非常榮幸能夠來講這次的講座,聽說這次講座是第一次辦的。希望不要辜負了貴公司的好意。今天的題目是「禪定的生活,生活的禪定」。禪定的生活比較偏重於個人,而生活的禪定則偏向於人與人之間;禪定的生活偏向於個人獨處的時候,而生活的禪定偏向與人相處的時候。若以平常的話來講,就是禪定裡面不要漏氣,而講生活就是不要漏神,現代人的一大毛病就是容易漏神,也就是神經質,在美國現代人的一大毛病就是容易漏神,也就是神經質,在美國我們常遇到很多人車子開出去,突然想到家裡瓦斯有沒有關,老是猶豫車子是否要開回去,變得很過敏,遇敏不是敏銳,過敏是神經質,敏銳是對事情的觀察,讓自己的心神不會漏掉。禪定這東西就是要讓自己的心神不會漏掉,讓身體的氣減少損失。當我們在忙碌的時候,我們最常遇到的兩個問題:一個是宿醉(hang-over),一個是精疲力竭(burn-out)。我們忙得心亡掉了,不再專注地去住意事情,禪定就是讓我們的心注意我們想注意的地方,不分散我們的注意力,而且對我們平常不注意的事情,也能注意。所以修行及禪定講的主要是注意事情。

 

    我們中國話講「一心一意」,一心一意不是說你只可以有一個目標,而是說你應付得起的幾個目標,像最近一部電影「布拉格的春天」原電影片名翻成中文是「生命中不可承受的輕」,也可以翻成「生命消受不起的輕」或是「生命消受不起的選擇」,電影中不斷暗示,你只有一個生命只有一個選擇的話,你要做什麼選擇?你的注意力到底要放在什麼地方?

 

    禪定包括動的與靜的兩方面。靜的需耐力,而動的需要好奇,對生命的好奇,對自己的感覺好奇,對自己的身體好奇,如果對自己的感覺、身體若不感好奇,至少也要對生命的苦樂要有興趣,生命因什麼而苦,因什麼而樂,對這個要有興趣。有沒有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有沒有可能精神爽而百病消?如果你曾經有過身體有病,因為喜事來而真的百病消的體驗,會認為這是精神作用。在你的生活中有沒有一種音樂會讓你提起精神,這並不一定要禪定,禪定只是給你多一種選擇。你可以冷靜的選擇,能欣賞音樂,一幅畫或者觀想一幅你去過的風景,那麼你的精神就好起來,能這樣也很好。這是講對治昏沈方面。講對治散亂方面則有那種東西你一注意它就能專注,有的東西你愈注意心愈亂,如電視如有暴力的東西,你看的時候很專心,但卻愈看愈亂,固然能吸引你的眼睛,但你的心卻不能因而專注。禪定的前提是對世間任何欲望都不拒絕與排斥,只是深情、深刻地觀察──深觀,細細品嚐生命,在品嚐中要很專注。如果你一會兒喝高梁、紹興,一下子喝啤酒,那麼你如何能品嚐酒味呢?或者一下子喝龍井,一下子喝凍項,一下子喝平地茶,一下子喝高山茶,到最後你還能品嚐茶味嗎?關鍵不在於你可不可以一下子喝高梁,一下子喝紹興,關鍵是在於你能不能品嚐它的味道?我們講經濟學的「報酬遞減率」,就是說這東西給你愈多你愈沒辦法消受它。你如果能消受得起兩個女人,你不妨有外遇,但你要想清楚你到底消受得起或消受不起。你的精神到底能很專注地看一件事惰嗎?你在利用電視廣告時間來打坐,打坐是一個選擇。我們沒有說你不能遙控來遙控去,要看這電視節目,或自那電視節目是你的自由,我們專注、深觀的一個前提是自由,自由就是Freedom,自由就是不受另一個人言語上、行為上、口頭上的脅迫。我們出發心是自由、絕不勉強他人也不受他人勉強,當然勉強與否牽涉到社會條件,你或許不能人家一根煙一直要遞給你,你還是一直拒絕,不給面子。自由就是想辦法讓你周遭的人──包括你的父母要子,不受到一點脅迫勉強,從這裡出發你的生命可能會自在些,而以生命的自在出發,你的選擇是你自在的選擇,這個選釋之後,你能更專注地去檢試你的選擇是否更讓你享受生命、體會生命,即能不能更深入地幫你作觀察,所謂觀察並不是說接吻時眼睛要張開,或作愛時眼睛要睜開,不一定,但也可以,最重要的是做什麼事,心眼要亮著,亮著來看雙方到底是什麼?

 

    打坐就是眼觀鼻、鼻觀心,意思就是身體打直,但不要僵硬,下顎微縮,你平常沒事時,舌尖輕抵上牙齦後面,這是任脈督脈交會的地方,這樣比較有助於內分泌的協調,平時你若昏沈我們則加強吸氣;若散亂則加強呼氣。昏沈包括懶散、冷漠。散亂則擔心來擔心去,過度焦慮,當散亂時可加強呼氣;昏沈則加強吸氣,加強吸氣的方法就是指吸氣比呼氣長,吸氣較用力,用力在腹部,即肚臍往外推,呼氣則不管。若加強呼氣時,則呼長吸短,肚臍內縮用力,好像肚臍將貼到背部一樣,可以這樣做看看。

 

    提到盤腿,這姿勢是很奧妙,其實印度人也不懂中國漢醫的奇經八脈,但盤腿是印度人發明的。雙盤的坐法剛好剌激到這經脈要穴,所謂穴道就是氣較密集之處,有點類似神經叢,像人體的電磁場一樣,盤腿的姿勢剛好可以剌激到奇經八脈。若不能雙盤,則考慮單盤,原則就是肩膀放鬆,身體正直,若是手放在膝蓋上,以拇指、食指能感覺到脈搏為標準,或是兩手疊在腹前,也是兩拇指銜接處能感覺脈搏,敏銳地感覺。我們知道漢醫有「三指禪」,用三根手指頭去把人家的脈,自己本身要很安靜,不然搞不好把自家脈變成人家的脈。有人喝酒後幫人家把脈,一把後都是自己的脈,因為自己脈搏跳得很強。其實我的意思是你做任何事都要考慮到你是否真的很冷靜,一般喝酒的人不曾承認自己不冷靜,但很明顯很多喝酒的人幫人家把脈都是把到自己的脈。我們手指頭有脈,如宗教儀式有合掌,合掌時手指頭上都有脈,這個脈搏給我們的是生物回饋(bio-feedback)。有種人很緊張,緊張時,做深呼吸。吸氣(觀我正在)──呼氣(觀放鬆)。華爾街玩股票的人都會這一套,在美國這很平常,尤具是期貨市場,在台灣比較少期貨。期貨是買空賣空,如果你不配合呼吸觀想,我正在放鬆,我正在放鬆,那麼你會比較容易得心臟病或高血壓。我剛才介紹的這一招真的很有用,你平常可以多加練習。另外還有一招是十幾年前經美國心理學家發明而普及的方法,先把某處肌肉關節皮膚等拉緊用力,然後再放鬆,反覆練習,就能放鬆自己。

 

    美國的教育較踏實,台灣人去到美國,通常數學部份台灣人做,實驗部份美國人做,,我們只會動心,不會動手。這顯現我們台灣政府只有思想自由,沒有行動自由,思想自由是躲在家裡隨便想什麼都可以,但出去不能亂講話,在美國則不是這樣,美國接受了法國伏爾泰的傳統,就是「雖我極力反對你講的話,但我堅決擁護你說話的自由。」這個話已經說了二百多年,但在台灣還沒有實現,這是非常重要的人文素養,也是重要的政治風度,這個風度要放在我們的家裡,包括對小孩也是一樣,我們的自由是從這裡開始,我當然可以反對你講的話,但是我支持你講話的自由。我們社會上聽到說某人批評別人很客觀,這是一種批評,但是批評不客觀也是一種批評,不管批評客不客觀,我們都擁護他批評的自由,唯有這樣言論才能真正的自由。

 

    呼氣肚子往內縮,但第一次不要太用力,太用力會有痙攣的感覺,好像抽筋一樣,所以第一次慢慢地內縮,一次比一次腹部往內縮,而鼻子是呼氣的,同時在加強呼氣時肚子往內縮胴提肛,這樣可以治療痔瘡,附帶一提治療痔瘡重要的一件事是:上完大號後要清洗乾淨,保持肛門的乾淨,痔瘡在台灣很普遍,所以特別一提。再來就是吸氣時肚臍往外推,然後提肛,也可以先提肛再肚躋往外推,這是非常基本的調息法,因吸氣時瞳孔放大,交感神經興奮,吸氣瞳孔放大,光線進來較多,可以感覺比較興奮,所以加強吸氣,精神會提起,一定有效。等到不昏沈、散亂時才正式進入打坐,而打坐之前的吸氣呼氣是調氣,調氣之前就是調身,身體保持正直,姿勢不正很容易昏沈。調氣也就是調息,有一呼一吸統稱一息;也有一吸,停止呼吸,然後一呼,停止呼吸,稱為一息。加強呼氣的方法就是吸氣,停止呼吸,然後呼氣,呼氣時瞳孔會縮小。我們講這些都是生活的禪定,禪定的生活一些理論和觀念,目的是為了無漏,希望我們心不要有太多疏忽,不要太過散漫,就是台語所講不要「散形」,形散了,心也散了,就會心亂如痳,也就沒辦法判斷事情,享受事情。基本上我們可以把生命看成是一種享受,去體會生命是一種「享受」,是苦是樂都是一種體會。遇到挫折時,也是一種享受,要自己去體會挫折,好像你變成一個客體,你去感覺的「感覺」變成主體,那麼你才知道原來挫折是這樣子。真正歷練過挫折就有那一次挫折的免疫力。通常我們一次挫折又一次挫折在重覆,其實生命是不停在變化,但是我們會覺得又來了,怎麼挫折感又來了。因為有了期待,我們才有挫折。在挫折之前本來是什麼?那就是期待。如股票,在美國法定經紀人絕對不可說那支股票會漲,一定賺。一個講計畫的冷靜的人,他一定會把利多因素,利空因素分析得很清楚,華爾街流行一句標語:恐懼與貪婪掌握股票市場。這是顧客須知,不像在台灣沒有人教,一切自己摸索!輸了一大堆才知道錯。像台火這是投機股,前幾天掉到七百六十幾塊,漲時很多人都以為作手在拉高,下來時又自己安慰說它一定會再漲,有些人過於看重利多,太往好的方面看,到時候期待落空時會好失望。我們看什麼事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利弊得失都要考盧,不能只相信這件事一定百分之百成功。一個理性的投資人,一定要利多、利空因素都分析才能減少貪婪。

 

    股票和修行很有關係,所以一定要提股票,也和打坐禪定很有關係,玩股票不能沒有一點定力。在華爾街像比我年輕七、八歲的,一個月賺十幾萬美金或一百萬美金的都有,有個專門於外匯炒作的,大學三年級就開始炒作外匯,買進馬克或賣出美金是第一把交椅,完全憑直覺,跟著感覺走。修行也是跟箸感覺走,沒有逃避感覺,去展開生命、體會生命,開展六根對六境的注意力,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對六境──色、聲、香、味、觸、法,所有的境界都要感覺不要疏忽。在美國有一離婚的個案,太太要離婚,法官問為什麼,太太說你問我先生知不知道臥房牆壁是什麼顏色,如果知道我就不離婚。很多美國男人回家就看sports(體育節目),而不和太太說話,他認為沒什麼錫,錯在那裡?看電視也有錯?(眾笑)我們應該要注意周遭的一切變化,當然這個不要講成專注,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如果消受得起兩瓢、十瓢也無妨,但不要因外遇搞得精疲力盡,有的人有早妻、午妻,應接不暇,這樣子划得來嗎?表面上你很性感,很多女人愛你,但是你真的划得來嗎?我們看「布拉格的春天」的男主角托馬斯25年泡過兩百個女人,他的理由是每個女人都有特色,站在科學家的立場,可以問他,如果你這麼好奇,且每個女人都有不同的特色,那你為什麼不看他們的臉就好,但他說他對蓋住的部分比較有興趣,電影的原版小說裡描寫他一天到晚拿箸手術刀在解剖,也描寫了一些人的心理。性本來就不需要那麼神秘的,但因為神秘的關係而變得過份的好奇。原作者Milan Kundera 要我們看看我們生命裡有沒有太多「非如此不可」,這個非如此不可會變成一種負搶,成為生命不可承受的重,托馬斯一直在逃避非如此不可,但卻一直陷入非如此不可,被種複形式與責任所束縛。我們所講的禪定的生活就沒有非如此不可,這並不表示我們沒有選擇,一切選擇在有助於專注和自由而深刻地觀察周這的生命。為了觀察,唯有專注,不專注觀察不會敏銳,為了體會生命所以深刻觀察,為了深刻觀察所以專注,為了專注不偏執,所以要提倡內在與外在的自由,我覺得講自由要全盤西化,外在自由是1iberty,內在自由是freedom,自由女神象徵的自由是1iberty,偏指外在的言論自由,Freedom是偏指內在的思想自由,在英文裡這兩個宇分得比較清楚。我們懂內在的自由也必須考慮外在的自由,外在自由包括人與人間接受批評的風度。

 

    我常與我父輩的朋友討論問題,他們說人生沒有知己,因為真正的知己是即使批評你,你都不會怎樣的,能夠在你面前講你這個不好那個不好,而你還覺得這個人充滿愛心的對待你,這個人一定很有智慧。我那個朋友講一句很玄的話,他說最好不要知道你有知己,免得受傷,也就是不要太信任一個人。話是這樣講,但我們整個社會並不是這樣,我們社會有太多人過度信任別人,或者完全不信任。我這次回台灣有一個感受,陌生人與陌生人間以前沒有話講,但現在發現一件事情可以讓他們溝通,那就是股票,以前陌生人與陌生人之間連”Hi”都不可以說,你一說人家誤以為你是色狼,但現在不得了,到處都在談股票,不管坐火車、汽車、任何人只要談起股票都沒有阻力。(眾笑)你只要問對方你有沒有買股票,買什麼股,他都很誠實告訴你,這是太有趣的事,我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冷漠隔閡是可以打破,只要有適當的話題,這是股要對台灣社會最大的貢獻,第二個貢獻,以前我們玩六合彩絕不會關心銀行利率、匯率,現在我們的國民經濟認識水平普遍提高,而且還要關心利多、利空因素,我覺得太有趣了,這是一種微妙的動與靜,有與無之間的辯証過程,我覺得這個社會太有生命力,當然我們忖了很高的成本,就是貧富不均,就跟六合彩一樣一定導致貧富不均,我們的工人在玩六合彩、大家樂時不喜歡工作。還有教育市煬出現偏差,我們的流氓愈來愈多,前幾天我有個朋友告訢我說他有個朋友去高雄,車停在路邊,回又時幾個流氓對他說:「我們兄弟幫你看顧幾個小時,我們兄弟幾偎要走路費,拿點錢遇來。」拿了八千元給他,被打了一巴掌,又把手上的勞力士錶搶去,從此我豐原的朋友都不敢開賓士,改開SAAB,大概因為SAAB是比較不出名的牌子。(眾笑)我希望我們台灣能夠有一天因為這句話總統就下台,像雷根問卡特:"Where's the beef"。卡特就下台,我希望我們台灣也能這樣每個人有當總統的機會,四年也好,六年也好。治安改善,生活品質改善,這很重要。我們現在口袋裡錢比較多是什麼成本在裡面的?環保成本。環保成本沒有算進去,所以我們雖口袋有錢,但吸進去的空氣比較髒一點,喝的水比較危險,噪音比較多一點,坐車比詨擠一點。如果再把工資人為的壓低算進去更多,連辦報兼顧國民黨黨性的中國時報社論也公開承認台灣的工資有人為壓低,但有些企業廠商不承認。

 

    接著看看空與有的定義,什麼是空?空就是浪漫,從零開始──隨時都有從零開始的心理準備,所謂保守就是保留住已有的東西,我學了什麼放棄了很可惜,不然的話我一定去炒股票,一定大賺錢,因為我的學識很好,我若去炒股票,那是下海,其實一個浪漫的人可以不考慮過去所學,對比較浪漫的人來說,換職業就換職業,沒有非如此不可,而是無可、無不可。美國人比較浪漫敢換職業而不受制於遇去所學,而去開始新的行業,這是浪漫的一種。保守的人則如我有一朋友學電機的去外商柯達做事,一個月才三萬塊,我告訢他你隨便幹個營業員玩股票也比這個多,他說我是學這個的。這就是保守個性,看到好的機會放棄,我的意思不一定要浪漫,我是說不妨考慮空,我考慮過了,我承認我還有保守性,但是那一天環境若逼著我下海,我還是會下海,只是目前還沒有,我們只是提出一種選擇,所謂自由就是多給自己一些選釋,所謂不自由就是受自己過去習慣、所學或經驗束縛,過去的東西本來是基礎卻變成包袱。如果說我一定要從事自己所學,非如此不可的話,這就是一種包袱。禪定講生活,就是生活在活潑裡面,古人所講的生龍不藏死水,如果我們的璟境是一灘死水的話,你這條生龍就很難活在裡面。我們說生意是很活的東西,是空與有的張力,生命與生活更是如此。我們會因為期待而有挫折,富你遇到挫折心裡會有摩擦、緊張,因為我的不自覺地期待某人某事的出現,我們知道不要有期待,但卻偎不自覺地掉進去,當你不自覺掉入那種期待就是一種心結,心頭打結。生活禪定就是要我們心頭不要打結,要打的話也要打活結,要開的時候就比簌好開,打死結就死會了,我甚至提出較革命性的觀念──讓你的婚姻不妨也如此吧!我說「不妨」沒有說「一定」,只是多一個選擇,但不是非如此不可,讓你的婚姻是個活會,而不要讓你的婚姻是個死會,這樣你才可永遠談戀愛,這樣的婚姻挑戰性很大,更刺激,先生可以每天送花,太太可能會捨不得,因為花很貴。不管怎樣,就是要讓你的婚姻保持新鮮度,打活結不一定有外遇,你要想清楚你是在追求自己的魅力,還是在折磨自己?你覺得你在追求生命的情趣?你在追求感情上的多種國籍?到處都有Passport。有些人是這樣,他們不願只做中華民國的國民,他們有的多種國籍,Passport很多份,去那裡都可以。

 

    講到生活的禪定,禪定的生活,雞免會講到性欲的部分,而且佔很重要的部分。我們隨時要注意不要漏心,注意自己隨時都在自我膨脹,像汽球一樣飄起來,以虛為實,以無為有,實在沒那個份量,偏要那個事情,比如做愛最明顯,你今天不想做愛,你嘴巴上可能說「好啦!」你腦筋想的跟你所做的不一致,這個不一致叫做「強迫性行為」compulsive neurosis變成一種非如此不可。你去做並不是很心甘情願,連做愛也是一樣,不要以為夫妻間的做愛一定是自願的,有很多房事都是為對方而做,做得很勉強。我們的心理常喜歡自我膨脹,我們人與人之間最常遇到的磨擦就是總是有人喜歡在言語上爭勝、佔上風,因為他怕自己不被重視,不受注意,而來凸顯自己。常看到有人跳水時候會看看旁邊有沒有女孩子,如果有女孩子,跳水會比較漂亮一點,還有的人看到小孩子就叫:「小孩子過來,叔叔跳給你看」,看不到人時就隨便跳一下。我們人很容易活在別人的眼光裡面,這不一定不好,關鍵在自覺或不自覺,自覺比較好,也許這是你生命的動力,何妨?金錢是你的生命動力,何妨?只要這金錢不會妨礙你專注深觀。如果金錢、女入不會使你變得不自由,反而更自由的話,有什麼不好?任何欲望只要能幫助你更專注、更深情款款、更敏銳地觀察事情,那都是好的,這是自由的基本觀念,而這觀念要貫徹於生活裡面,貫徹在你的一舉一動上。講禪定是一點都不馬虎而且一絲不苟,禪定是赤裸裸的,和許曉丹一樣。它是一絲不掛,心如虛空,如果心如虛空的話,你要掛在那裡?如果心是無形的,你還有什麼好牽掛?你可以牽,可以掛的一定不是心,心是如虛空,一絲不掛的,因烏你的心是活結。我們常覺得會打腫臉充胖子,硬撐,全是為了面子問題,甚至父母子女之間常為了面子問題,如果你自覺的話,你的心就不會漏在這裡。

 

    具次另一個觀念,「如來」是「如其本來」的意思就是跟著感覺走,承認你一切的感受,不管舒服或不舒服比如有人說你一句話,你很不舒服,你就承認自己的不舒服。比如你動不動眼光就飄到女孩子的乳房去,這是男孩子很平常的事情,承認這個現象。更深情款款更深刻觀察自己,何妨,何妨,如果讓你更沒束縛的話,伺妨,因為我們是在追求自由,真正的自由,沒有束縛的,沒有打結的。所以,你如果去看牛肉場(台漣的裸女秀),請不必慌慌張張看旁邊有沒有熟人,你就大大方方的進去,因為你是為了專注,為了深刻的觀察自己。我是這樣,我也去看了一次。要感受現實(reality),一切的現實,注意那不注意的。假便你的注意是很散漫的、不適當的注意,那你要去特別注意,因為那個不適當的注意,會讓自己愈來愈遲鈍。當你很敏銳的去注意自己的貪婪和恐懼,很敏銳的注意自己的「注意」的時候,這就是生活的禪定,就是禪定的生活。你很敏銳,你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光是眼睛亮,你的心眼更亮。你很敏銳,對周遭都很敏銳,但不是過敏哦!不是潔癖,是你的心眼亮的、開的、開竅的。我們會有不適當的注意,就是我們的欲望出了問題。我們會不注意的,就是我們討厭的、我們冷漠的,這些會妨礙我們整個社會,包括自己,包括自己世界的擴大。比如說,每個人都怕現實的醜陋,都怕生態的威脅、環境的污染、治安的威脅、政治的恐懼、失業的恐懼、股市狂崩的恐懼、社會變動的恐懼、失去自我的恐懼、喪失記憶的恐懼,老了、病了、死了、錢財兩失大風吹,屋漏偏逢連夜兩,這些種種恐懼,要承認、接受,要討論,要有討論的對象。如不去討論,比如說,空氣變壞,沒有停車位,每次談論都沒有意義啦!為什麼不能把這個東西轉變成比較有意義的談話?如果你在談論一些社會上的醜陋面,讓你感覺到無力感的話,那是談話方式的不當,那是談得不對。你談論的事情,一定要能夠讓你深入、更專注。不管是台北停車問題、交通的混亂問題,大家不遵守紅綠燈問題,不要把它當成「當然」,那不是我的事情。我這次回來,最大的感受,到處都有人跟我講:「我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我無能為力。」我跟一個扶輪社的人談,扶輪社的人也這樣講,他很無力感:我們扶輪社捐個鐘給市政府火車站,有一天,有人打電話到火車站說:「你們鐘壞了」「你們電視機壞了。」火車站的人說:「那是扶輪社捐贈的。」那個人又打電話給扶輪社,說:「你們電視機壞了。」扶輪社說:「那是我們三年前捐的,我們只負責捐,不負責維修。」還有我們扶輪社捐一些垃圾筒,都給人家抱走了。還常聽見的就是「台灣人很難管。」我覺得不是這樣子,我覺得真的不是這樣,我覺得是我們不會管,我們的警察不會管,警政單位素質差,執法不力。警察對包娼、包賭本身沒有做好示範。簡單講一個事情,在美國戲院吸煙,只要有人蹺起二郎腿吸煙,馬上就有人過去,「請先生把腿放下,不要抽煙,不然請你出去!」到處都一樣,但是在洛杉磯、紐約的華人戲院吸煙,就有人在那邊抽煙、蹺二郎,沒有人會管你,這「管」與「不管」,我不覺得台灣人比外國人賤,一點都沒有這種感覺,我的感覺是「會不會管」,講來講去就是個管理的問題。中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憧管理,只會「官」僚,卻不會「管」理,官和管差很多,我們講管理學,企業管理,我看在座很多企業管理專家,我覺得我們的最大的問題出現在管理,台灣的管理問題,包括王永慶的公司,都是管理出紕漏,今天如果王永慶有九成員工對王永慶不滿的話,都是管理出紕漏,要好好去了解王永慶的台塑,了解他們的總管理處到底在幹些什麼事情,都是管理出了問題。表面上王永慶是「經營之神」,但是,他在人文的管理層次上,非常遲緩。也許是王永慶在這方面沒有回饋給社會,然後社會也沒有辦法回饋給他那部份。所以我們藉著說「台灣人不好管啦」「台灣的治安怎麼愈來愈壞?」我覺得這些問題,我們不要因為自己的無力感,而對社會發生的種種變成冷漠,麻木不仁,如果我們變得麻木不仁,我們的感覺會愈來愈遲鈍,我們對很多事情敏銳的觀察力,會愈來愈少,我們會覺得無力感,我們要從現在重新考煉了,重新來「考」來「煉」,來「量度」它,用我們一顆新的心,很新鮮的一顆心,來重新來考煉,讓我們做一個真正的人,頂天立地的人,不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而已,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個很好的公民。這個跟生活的禪定很有關係,我們禪定不是關起門來,我們一定是走出去。這走出去,包括在你的家庭裡面,包括走出你的家裡,到公司,到社會,到一輛巴士上面,坐在一節火車裡面,包括你跟市長怎麼講話,包括你跟警察分局長怎麼講話,包括你跟司機怎麼講話,包括你曾經跟人家談生意,都是禪定生活的範圍。所以你要跟著感覺走,不要逃避你的感覺,當你的感覺不舒服的時候,你就覺得不舒服,當你吸進來的空氣是不好的時候,就說不好。當你覺得這個辦公室擺設不好,就忠實地說感覺不好,不必逃避。官然,講話有時要看場合,但最基本的,不要封鎖住自己的感覺,意思是這樣你才會注意到各種條件。注意到各種條件時,你就不會產生一種束縛,沒有那種非我不可。這個事情非我不可,非這樣不可,非那樣不可,你會多給自己一些選擇,也多給對方一些選擇。

 

    我們再提一個觀念,講一個空間,空間的擺設太多,你活動的空間就愈少,你室內的裝飾太多,你可以想像的東西愈少,那不表示你都不可裝飾,不能有東西。有人的房間很簡單,兩個椅子,一張桌子,空空曠曠的,這也不一定好啦!我們是說,給自己多一個空間的考慮。還有時間的問題,比如說,你現在生意很不好,意思就是自己的時間比較多啦!這是時間多少的問題,你那方面多,那方面就少;那方面少,那方面就多。再來是美醜的問題,很多人關心自己長得不好看,關心自己身材不好──女孩子可能比較在乎自己的美醜,你美的話,比較會費力氣去維護,醜的人,反正是醜了,管他!美的話,處處去維護他,搞不好還去保險,搞不好美腿去保險百萬美元,你要費力去維護,關心自己的容貌,花的化妝品的錢比人家多;不會因你比人家美,化妝品花的錢比人家少。醜的人隨隨便便的化妝,反正怎麼化都這樣啦!所以美醜都有好處、有壞處啦!長得漂亮,固然讓對方很愛你,但也讓他很擔心。這都相對的啦,古人講:「橫看成嶺側成峰」,凡事不妨換個角度看,但不是阿Q啦,我們只是換個角度看,本來就是這樣。我是比較欣賞美國人,一個禮拜工作五天,一天八個小時,然後一個禮拜兩天放假多好!台灣應該走上這條路,工作時間由四十八小時改成四十小時,法國有的已改成三十五小時,何妨讓時間縮小而效率提高,你就多一個選擇。也許我們台灣的人不適合這樣,也有人這樣子講,他說我們台灣人如果四十小時改成三十五小時,工時量真的就是改成三十五小時。我覺得這個管理有問題,我覺得不是人性的問題,我不相信,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敏銳度告訴我,四十八個小時的工作改成四十個小時,他一樣有四十八個小時的工作量,有人懷疑我這樣的直覺,不過我覺得這須要有實驗,檢定我相信這是管理的問題。有些機器運作八個小時,然後停十六小時,是種浪費,有些機器真的是這樣,統計成本,我們要考慮這些,這也可以三班制改善,有時候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你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個「閒」宇,是門裡看月亮,你多久沒有看到月亮?你直覺得的中國宇「閒」就是這樣的意思,你多久沒看過月亮?你真的覺得什麼都比月亮好看嗎?我們都忙得很久沒看過月亮啦?我們留點下次有機會再談,今天我們就做點打坐。

 

    一開始就是姿勢調好,就是調身。然後就是調氣,如果你現在比較散亂就加強呼氣,比較昏沈的話就加強吸氣。你加強呼氣的話,肚臍就用力往內縮,頭一次不要太用力,免得抽筋,加強呼氣的時候,肚臍內縮,吸氣的時候就不管他,加強呼氣的時候就不管吸氣,加強吸氣的時候就不管呼氣。

 

問:可不可以兩個都加強?

答:可以啊!夠散亂夠昏沈,兩個都加強也可以,吸氣和呼氣一樣強,吸氣和呼氣卻一樣長。如果能感覺到手指上脈搏之後,你現在要注意吸氣,呼氣就不要管脈搏,一次管一個就好,吸氣的時候提肛,肚臍初次內縮外放卻都可能會抽筋,所以開始都不要太用力,如果你抽筋的話,就放鬆,不要緊張,放輕鬆。放鬆還不行 的話就要按摩。各位可利用這時間提點問題,你們一邊做,一邊提問題。

 

問:我們在這邊學很短時間,回去的話,自己要怎麼樣自修,比如說時間、場地、事前、事後是否有些要注意事項。

答:事前就是不要太忙,大小便要解決掉,原則上打坐時直腸內不要有糞便,膀胱不能有太多水,一開始打坐可選精神比簌好的時候,因為要有效的話,是精神較好時打坐,甚至是精神最好的時候。

 

問:想打瞌睡呢?

答:打瞌睡時調息,就是回到打坐之前的預備動作,我們現在講的是打坐之前,我們剛做的是打坐之前,還沒進入打坐,這東西是隨時可做的,從旱到晚,但剛吃飽比較不好,因剛吃飽較激烈,任何時間都可以,只要不是飽腹之後。

 

問:中午時間可以嗎?

答:可以,只要不是飽腹,只要肚子沒有太多東西,你在昏沈的話可加強吸氣,你加強吸氣沒效的話,表示你需要睡覺。沒有什麼辦法。

 

問:事後如何?

答:剛剛講的都是隨時可做,不需「打坐」的(不用打坐姿勢的),站苦、坐苦、公車上都可以的,任何姿勢都可做,剛剛那遠不是靜坐,調氣任伺姿勢都可做,甚至上大號都可以做。

 

問:靜坐的時間以多久為適合?

答:沒有一定,半小時至四十五分都可以。

 

問:一定要盤腿嗎?

答:這樣最理想,但不一定要這樣。這是相對的,我們講過相對的,盤腿是最理想的姿勢,但不一定要盤腿,不理想也可以,不一定要那麼理想呀!比方說,撐桿跳最理想的身高是多少?但不一定要這麼剛好,游泳最理想的身高多少,有這種講法,但不一定要這樣。

 

問:吸氣時提肛是吸氣時就提肛,還是吸完之後提?

答:一開始就提肛,甚至你要吸之前提都沒關係,一呼氣就放,一定要一收一放。

 

問:所以就一吸氣就一直提肛。

答:對!就一直提肛,呼氣就放。

 

問:靜坐有什麼效用?

答:靜坐的效用就是幫助專注,效用就是加強交感神經,副交感神經,因為我們人很容易自主神經系統偏了,剛剛那是一種對治,靜坐是因人在動時比較不易專注,靜時較易專注,注意力較不分散,比方開車就不易打坐,因為要注意車子。靜的時候更容易摸索出專注的要領、訣竅、感受,你捉到要領的時候,很快就可以把心收回來,靜坐就是體會收心的方法。

 

問:吸氣的時候,氣要吸到那裡?

答:我們吸氣時,腹部就往外凸出,加強橫隔膜上下,我們講橫隔膜呼吸,不是講胸部呼吸。

 

問:打坐時,腦筋會亂想,怎麼辦?

答:可以加強呼氣。

 

問:學打坐是不是要先拜師,才不會走火入魔?

答:我們講的打坐跟心理、科學有密切關係,所以一點也不會走火入魔。我們不跟所有鬼怪、靈異打交道,通常會走火入魔是因為有心魔,沒有心魔不可能有感應。台灣的鬼怪是全世界最多的。(眾笑)雷根有一次被暗殺,然後有一位在好萊塢專為電影明星算命的女孩子就說她三天前就知道,她有錄影帶為証,美國最大的兩大電視公司NBCCBS報導出來,美國有一個委員會由魔術師、心理學家、科學家組成,專門在破通靈人、Pspche他們就去調查,調查出來是假的,騙人的,報導的記者就解聘,台灣不是這樣,還可以自導、自唱、自演,記者訪問XX大師,然後在報紙登全面的廣告,這個在美國通通違法,在美國有人上電視表演,只要他敢說是通靈,就有魔術師上台向他挑戰,揭穿他,要他承認欺騙,破迷信很重要。

 

問:打坐坐久了會不會有腰痛?

答:姿勢不當才會腰痛,坐姿儘量要坐正,但不要太勉強,除非真的不行了,那只好躺下來。

 

問:盤腿盤不上來。(眾笑)

答:我二十幾年前,開始盤腿時很痛,綁鴨子上架,現在坐很舒服,我現在盤腿比不盤腿舒服,被虐待狂。(眾笑)

 

問:像我們盤腿四十五分鐘之後,要不要慢慢放下?

答:要。打坐時或剛打坐後,不要去接電話,這樣腿容易受傷。打完坐後,要慢慢深呼吸,由細轉粗,並做按摩。

 

問:可不可以透過打坐來健身?

答:可以。但運動很重要,不要忽略了運動,運動也可以放鬆自己。禪定是一種選擇但不是唯一的我是剛巧學會了,所以一直應用它,運動也很好,連動有辦法讓你專注,可以讓你深刻的觀察自己也好,我們的目的一切為了觀察,為了專注,為了深情款款,對這個社會更敏銳。

 

問:老師談一下修學的過程?

答:這個跟這個課有關係嗎?

 

問:親自經驗談比較親切嘛!

答:我小時候就對人的眼神很敏感,我從人家的眼神看到貪婪、恐懼、鄙視、仇恨,我小學的時候經常哭,我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小孩子,每天哭的小孩子,我是因為哭而走上這一條路,我對人間的冷暖極度的敏感,我沒有任何宗教背景,我爸爸媽媽到現在都還沒有宗教背景,我們不談純宗教,談的都是日常生活,黑白兩道,五湖四海,無所不談。

 

問:像老師以前有這樣痛苦,怎麼超越它?

答:我初中二年級就看宗教的,哲學的書,也開始學打坐,覺得打坐也是超越痛苦的一個方法,那時候也沒有想到要一直走下去。後來覺得這一條路能幫助我更專注

    ,更深刻的觀察。我們在美國想發展的重點在心理治療跟兒童治療,人的個性在兒童時代就形成,一個人的性格相當地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禪定可以幫助打開心結,多給自己一些選擇。(承陳慧娟、陳素玉整理錄音帶,特此致謝。)(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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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  張慈田

    陳儀深,雲林林內人,l954年生。畢業於政治大學政治研究所,l987年取得政治學博士學位。現任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中華民國佛教青年會常務理事,並任教於中興大學。著作:〔獨立評論〕的民主思想(聯經)、中山先生的民主理論(商務)。

 

    今年年底是台灣解除戒嚴今後的第一次選舉,具有公民資格的佛教徒也將於l22日投票,表達他們的政治態度。訪者就有關佛教徒對政治的態度與觀點訪問陳教授,作為佛教徒選舉時的參考,並思考更長遠的政治出路。

 

△台灣一般佛教徒的政治態度如何?

□一般說來,台灣佛教徒的政治態度是保守的,從歷史來看,過去佛教受著幾千年君  主專制的影響,一直依附著統治者,進入民國以後,明明應該是人民當家做主,佛  教徒尤具是「中國佛教會」好像無感覺時代的轉變,它的政治態度還是對執政的統  治者表現出依附的關係,而不是自主的態度,這是對政治、社會的思潮有很大的隔  膜所致,到今天「中國佛教會」的組織遠有大陸代表制,這是很奇怪的事。政治上「法統」的說法已備受攻擊,而宗教團體竟還背著法統的包袱!還有由佛教會常辦的仁王護國法會,誦念封建時代偽作的《仁王護國經》如果一直停留在這種唯心的祈福消災階段,就顯示佛教界沒有跟著社會在進步。

 

△如何才能轉變佛致徒保守的政治觀念?

□以儒家的政治思想來講,孟子說過:「一正君則國定」,意思是把國家的治亂繫於統治者一人身上,這種思想到了民國已不合時宜。儒家在今天還能活下去,根本上也是經過了清末民初的新文化運動,尤具是經過五四運動的衝擊,大死一番,才再活下去,佛教也許因為沒有經過類似新文化運動,五四運動來衝擊,所以還保有封建時代的思想,若要能脫胎換骨,一方面要參考原始佛教的精神,一方面要站在現代政治思潮的立場,來註釋教義及改良制度,這是需要很多人的努力。

 

△您認為佛教徒對政治保守、冷漠的心結是什麼?

□我認為佛教徒基本的心結是認定佛教只是修心養性的宗教,但是這並不是很正確的認知,佛教徒這樣的劃地自限,是造成對公共問題冷漠的重要原因,太虛法師曾批評「中國佛教」說的是大乘,實際做的卻是小乘。大乘怎麼只會顧自己內心的解脫而已,其實公共政策的制訂及執行錯誤,將直接造成人民痛苦的結果,做為一個解除或減輕人間痛苦的宗教,怎能一再漠視公眾問題。

 

△佛教應該有什麼樣的政治主張?

□佛教說慈悲,就是拔苦與樂,拔誰的苦?與誰快樂?以較抽象的意思來說,每一個眾生都在受苦,都需要救度,但具體的說則有先後緩急,在政治上受壓迫的人就像貧窮、疾病的人一樣需要救助,佛教不能每一樣事情都站在統治者的立場來看問題,比如說很多佛教徒以為走上街頭抗爭就是暴民,就是不慈悲,其實這是顛倒的說法。彿教關懷社會甚至關心政治,總是和其他的利益團體(interest groups)及政黨有不同的地方,佛教界需要有自己前後一致性的、明確的、具體的政治主張,但這需要很多佛教徒、佛教的知識份子來共同討論及提出。

 

△您對太虛法師提出的「問政不干治」的看法如何?

□他是站在專制時代進入民國,思考中國佛教如何順應時代,由精神到形式如何改變,他的一生中有幾個階段性的看法,「問政不干治」是他晚年的定論,他主張出家人可以來問政,參選國代、立委、議員,我是贊成他的說法。不過問政的前提是平時就要去關心談論,甚至介入政治,在選舉時才能推出適當的候選人,才能提出足供公眾評比的政見,這樣參選才有意義,可惜很多彿教徒都不了解太虛法師的主張。

 

△年底選舉反對黨將推出「新國家連線」,公開談論「新國家、新憲法」,不知您的看法如何?

□現在台灣所用的憲法是民國三十五年制定的,那是依三十五省十二院轄市的背景而來,旱已不適合台灣現實社會,尤具「動員戡亂時期臨時條款」的存在更使得行憲名不符實,所以既然要走民主的路,廢除「臨時條款」及制定基本法或新憲法是這個時代迫切的需要。其實如果反對黨用和平的方式宣傳新黨法,在國民大會,立法院內佔多數,就能掌握修憲的可能性。憲法主要是用來約束政府,不是約束人民的,我們不能把憲法當做言論禁忌,說什麼人民違背憲法,這是很荒謬的事。現在談「新憲法」還是有點敏感,像鄭南榕的「時代雜誌」刊登「台灣共和國新憲法草案」就被以涉嫌叛亂起訴,而導致他的自焚抗議,其實他只不過是公開的討論與宣傳而已。但目前國民黨遠是一直把這類主張醜化扭曲成暴力、不負責任甚至與共產黨互通的刻板印象。如果有一天部份軍警大失控,私自用機關槍掃射和平請願的民眾,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因為長久一面倒的醜化將使這種可能性一直存在著。記得三年前的選送舉,南部有一位國中女生自殺(未遂),留下的遺書說是要變成鬼魂,去抓那些燒國旗的壞人,其實那有人燒國旗?只是蘇秋鎮和國民黨某候選人互燒黨旗罷了。經由被壟斷的電視扭曲,結果是這麼可怕。

 

△以佛教的立場,怎麼看待獨立或統一?

□佛教適合什麼樣的政治主張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提出的,這需要很多人來思考,基本上可以確定的是在言論的層次應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若有人公開表明台獨之後,他在社會上生存發展的機會,不會因此而受到影響,沒有這些政治恐懼,才能講下一步的問題,但事實上,離這個地步還很遠,佛教徒應該站在言論自由的立場,勇敢來面對這個問題,若在佛教界沒有心胸包容主張獨立者,要講「無我」,這是很空洞的事。

 

△為什麼一般佛教徒較傾向於統一?

□照過去佛教與執政黨的密切關係,可以理解佛教徒的傾向,再者台灣佛教主要是從大陸來的,在宗教的淵源地有這點感情,但我們應該知道文化是文化,政治是政治,並不是同一個文化,同一個漢人後裔就一定要組成一個國家,這是政治學的基本常識,僅僅以文化的理由來做為統一或獨立的基礎是很危險的,佛教徙應擺脫文化的感情與理想的包袱,來思考當前政治的現實。我們當然可以承認台灣有中國文化或中國佛教影響的那部分,但是在政治上要認識到現實的體制相異及不相合的部分及認識分合對彼此有什麼利弊的問題。

 

△這次選舉主張社會主羲的勞動黨與工黨將出來競選,佛教如何看待社會主義及資本主義的主張?

□理論上社會主義比較適合佛教,因為社會主義主張平等和資源共享,但是佛教的具體的社會主義主張還沒彼提出來,太虛法師在年經時甚至主張無政府的社會主義,不遇理想是理想,現實是現實,後來國際局勢變化,他也不再談它。大家怕資本主義引起貧富不均,怕人性被物化、異化;我個人來看社會主羲像英國或北歐國家,有民主政治基礎的社會主義國家比較合理想。因為選擇一種體制會有價值的街突,倒底要自由,還是要平等,站在佛教的立場要自由也要平等,我認為在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民應該要多多去研究、討論社會公平問題,在社會主義國家則應該多多去爭取自由。以台灣為例,她是難以歸類,在國際上歸類為資本主義的一環,不遇國家力量也很大,在經濟、政治、社會都扮演壓倒性的角色。憲法的規定及國民黨的意識型態裡面,民生主義就是社會主義,在台灣光復初期的改革,背後的思想比較像社會主義,後來就漸失去理想的色彩,目前台灣對社會主義的研究、討論都非常欠缺,對馬克斯的社會主義很無知,因為它被列為禁書,這些禁忌都有妨礙台灣走到理想社會的出路,我們現在只談結果,還是跳躍的思考,我們一定要回到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及學術研究的自由,才能為台灣前途思考一條比較好的出路。

 

△佛教是否有需要成立政黨?

□時機比較成熟的時候當然可以啊,但是以目前台灣的佛教體質是不可能的,作一個政黨需要一個政綱政策,政綱政策的背後有它的價值及理論基礎,這個東酉佛教還沒有,在順序上,如果說能夠透過一些新的團體的組成,然後把組織結構健全化,與政治、社會方面互動比較密切,先從一個利益團體做起,至於將來有沒有可能成為一個政黨就看將來因緣再說。在我看來,可以那樣也可以不必那樣,有主張有理論及關心政治的實際行動比較重要,如果形勢需要組黨才好,那就可以組黨。(l989914日採訪於陳教授自宅。)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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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卿

※傳奇※

 

    說壇經是一齣劇,是有五個緣由的。第一、惠能的師父黃梅弘忍(禪宗稱他五祖),與在柴房打工的惠能請句話,常是顧左右而言他,不敢多講一句,搪心有徒眾疑嫉而陷害惠能,弘忍還沒傅衣缽,爭奪衣缽的緊張恐怖已降臨一個不識字的惠能,一幕活生生的傳承鬥爭,竟然不亞於歷代宮廷鬥爭掌權的可怕。

 

    第二、當惠能誦出開悟的偈文,請人代書於壁上,弘忍見了,很快擦掉,同時還撤了個大謊:「也(尚)未見性」,深恐徙眾聽到真象,加害惠能。這苜偈文即是有名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第三、惠能於黃梅得衣缽之傳,即南逃大庾嶺,旋即有弘忍徒眾數百人聞風而至,欲奪衣缽,兵中曾任四品將軍的老粗和尚勇明先行趕到,惠能棄衣缽於石頭上而躲於草莽中,惠明欲提衣缽竟動也不動,莫非惠明太緊張或心臟病突然發作,呼吸困難、雙手無力。

 

    第四、惠能回到曹溪,又遭惡人追殺,只好躲在獵人隊伍,一躲就是十五年,由二十四歲躲到三十九歲,這個代表權力的衣缽傳承,實在酷似歷代的宮廷鬥爭,壇經形容十五年來,惠能「命似懸絲」,讓人感覺一幕幕的教權爭奪,黑暗無比。

 

    第五、神秀(弘忍的另一大弟子)弘化於北,惠能弘化於南,神秀徒眾嫉妒惠能名聲透京城,特遣張行昌來行刺惠能,惠能以「他心通」預知此事,引頸就刃,張行昌連砍三刀,惠能膚髮無損,驚得張行昌昏迷不醒,良久方甦。

 

    這五段壇經插曲,把惠能變成一個傳奇人物,不知令多少中國少男神往!此外,壇經反覆出現地指陳:「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小根小智人聞,必生不信。」多麼令人心蕩神搖的肯定和稱讚,少男最喜歡以為自己比別人殊勝,讀了壇經,只要心領神會一點點,莫不生歡喜心。

 

    微妙的是,壇經作者顯然知道修學大乘法,容易「輕慢諸眾生」,何況此法門是最上乘法!於是壇經作者另引法華經的常不輕菩薩,要求弟子或讀者「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像常不輕菩薩那樣,逢人就說:「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理由即是涅槃經所說的「一闡提人也有佛性」。

 

    壇經一開始就引用惠能的話說:「欲學無上菩提,不得輕於初學」於是惠能一方面說:「你師父講的戒定慧是接引小根器人,我講的戒定慧是接引大根器人」,另一方面又說不可自大,對人輕慢,前者讓初學惠能的人有種「自己是大根器」的滿足感,後者讓初學者不敢恣意輕慢他人,畢竟惠能的話;言猶在耳。化導眾生,惠能確實有一套。

 

※緣起※

 

    惠能以後的禪,一般稱為祖師禪,主張定慧一體;弘忍以前的禪,一般稱為如來禪,偏重由定發慧。弘忍所傳,應是如來禪與祖師禪的分水嶺,因其門下尚有神秀一派側重坐禪入定,再於定心中反觀內照,但為惠能一再貶抑,惠能說:「住心觀靜,是病非禪」,後人漸形成「南頓北漸」的說法,儘管南北有異,但大致尚有一共同點,那就是楞伽經主張的自性清淨,能生萬法,在楞伽經裡,如來藏的同義詞就是阿賴耶識,阿賴耶在原始佛教原指染雜為本的眾生愛欲,在這裡變成了「此心極光淨,而客隨煩惱雜染」的真如佛性。能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不假外求,這就是惠能開創的「禪」宗法門,此「禪」,惠能的定義是「內見自性不動」,自性的另一同義詞是佛心,如來藏,菩提般若之智。

 

    這個菩提般若之智,惠能認為:「世人本自有之,只緣心迷不能自悟,須假大善知識示導見性。」這值看法大致是來自華嚴經:「如來無相、無礙智,具足於眾生身中,但愚痴眾生顛倒想覆,不知不見。」也頗吻合孟子說的:「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也頗像儒家講的「反求諸己」,要回到那「將發未發之際」,有這個背景,再加上惠能也主張「恩則親養父母,讓則尊卑和睦,義則上下相憐,忍則眾惡無喧」等儒家思想,惠能的禪就頗對了中國人的胃口:皇帝只有一個,成佛卻人人都有機會,名副其實的「見者有份」。

 

    禪,說得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中國人自孔孟說仁說義說什麼「人皆可為堯舜」(堯舜在這裡沒有帝王的意思),但是兩千多年來,能有幾個,現在惠能主張人皆可見性成佛,距離惠能那個時代已經一千二百多年了,有幾個人成佛?禪宗門徙會說,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佛沒有,飢來吃飯睏來眠的倒有不少,聽起來好像隔鄰的女孩,眼睛黑白分明,靜的時候好專注,動的時候好敏銳,動靜都怡然自得,吃得少、睡得少,勤奮工作,不會斤斤計較,心地善良,凡事總替別人著想。

 

    不管有幾個成「佛」,都不可否認,禪宗在惠能以後很興盛,那種「但淨本心,無染無雜,來去自由,運用無礙」的內心世界,的確成為不少中國人的生活藝術。這樣的藝術誕生於文治武功達於極點的盛唐時期,並不是中國文化的「異數」,因為當時經濟繁榮,負擔得起這種唯「靈感」是問的生活享受。

 

    惠能說法利生三十七年,前二十八年是武則天當權,後九年分別是三太子李顯,即唐中宗,四太子李旦,即唐睿宗,接苦是李旦的兒子李隆基,即唐玄宗。武則天選賢與能,容納直課,延續唐太宗「貞觀之治」以來的太平盛世,到了唐玄宗,更是「家給人足,人無苦窳」,盜賊絕跡,一片昇平景象,史稱「開元之治」,國無內憂外患,知識份子也不會去要求和嚴格檢證惠能的開悟會不會模糊人類對知識的探求,惠能的悟境是「能所俱泯,性相如如」,能是主觀,所是客觀,主客雙泯而另立自知自證的證量,旱已超越知識所及的範疇,若不回過來對證量加以知識性分析,這個證量恐怕會與社會現實脫節。惠能雖說到要「廣學多聞」同時卻又說「識自本心,達諸佛理」,這樣的「廣學多聞」會不會太過講究個人「直覺」,值得住意。「自性」與倫理(善惡)的界限,惠能也沒處理。

 

※注意※

 

    從修行的角度來看,且不管惠能是不是背叛佛陀本懷,惠能確有獨到之處。他強調,路要流通,不能阻塞,心也要如此,心要怎樣才能暢流無滯呢?他說:「欲知心要,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因為思量善惡,即為善惡所縛,遇惡則嗔,遇善則喜,喜嗔一動,即為其所縛,而無法自在無礙。

 

    善惡是兩分法,就人來說,沒有完全的善,也沒有完全的惡,只要生而為人,就是有缺陷,不可能完美,說善說惡,頂多只能是個比重,沒有那麼絕對,惡比重大的,也不是他真的惡性那麼重大,可能他的遭遇特別壞,挫折創傷比別人大,心理極不平衡所致,說來整個社會都有一點責任的牽連。

 

    就深層心理來看,一個人若因為善,才去行善,因為惡而不敢去做,充具量也只是個很社曾化的人,一點也不自然,因為他心中的善惡主要還是社會的主流理念,未必是人的本性,所以惠能要我們「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

 

    不思善、不思惡並不等於「空心靜坐,百無所思」,惠能稱這個「百物不思」是為法所縛,稱「空心靜坐」是粘著「無記空」。「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的修行,對惠能來說,只是徒增繫縛,惠能曾以一偈聊表心跡:「惠能沒技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這個「不斷」指的是心不染著境界,六根唯有見有聞有覺有知,但念念不取不捨也不染著,只有聽任念頭來去自由,才能運用無礙,心體無滯。惠能把這種「不斷」稱為「真如自性起念」,他說:「真如有性,所以起念」,這個「性」是身心存壞的主導,很接近生命的原動力,到底內容是什麼,惠能說很難描述,懷讓禪師也認為「說似一物即不中」(怎麼說都不準確),但惠能最後還是對懷讓禪師說:「踏殺天下人,應在你的心」,心興性在此又得到統一,所謂「萬法盡在自心」,「自性能含萬法」。

 

    說來說去,還是不離這個「心」。惠能提倡的「心」,當然不是攀緣境界的心,而是如水常通流,念念不住的「心」。這個「心」,能善分別一切境界,於第一義(即法體清淨如來藏心)而不動。這樣的心,終於不再勞勞執念以為功課,終於如青原惟信禪師所說:「禪悟之後,得個休息處時,見山又是山」了。

 

※流弊※

 

    懷讓禪師的弟子馬祖,馬祖再傳百丈禪師,這時候的唐朝已歷經宦官專權、藩鎮割據,農村經濟破產,民不聊生,甚至出現人吃人的悲慘世界。這時候的百丈自然更看不慣與體力勞動(生產)分離的修行生活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叢林,從此與現實多建立了些關係。

 

    人是不能不吃飯喝水的,食衣住行總要有個經濟來源,原始佛教把這個問題當成八正道裡的一個子題「正命」來探討,惠能則沒有去處理,好像「正命」不是他的問題。

 

    經濟又與政治結構、社曾倫理有關,要思考這類問題,需要思辨抉擇,不能光憑惠能的「各自觀心,自見本性」,也不能只是像他強調「慈悲」、「喜捨」、「能淨」和「平直」,因為這四大功德要落實,不只是一個「自性」的迷覺問題,它還需要緣起的思維與對人類各種苦難的體認,這些問題,原始佛教分別以「正思維」和「正見」兩個子題來處理。

 

    惠能提倡的「念念不二」充其量只是四念處裡的「心念處」,修學四念處的人都很清楚光修「心念處」會造成很大的偏差。惠能念念不住的「念」,推究起來,並不包括身念處,受念處和法念處。

 

    什麼是四念處的「念」,用惠能的話說,就是「念念之中,不思前境」,念只念現前境界,境一過,念即離,念永遠只念新境界,用惠能的話說就是「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菩提」竟指明覺精察,事實上,四念處的「念」已經是惠能口中的「菩提」,這個以菩提為內容的念(明覺)包括觀蔡、感覺和知覺。

 

    心念處的「心」指的是知覺到的念頭,包括回想,夢想和期待心。常修心念處可以幫助我們拉回現前境界,因為停滯在前境裡回想、夢想或在後境裡夢想、期待,容易讓思路滯塞,讓我執逞威,讓情緒鼓動。

 

    修心念處是直接觀蔡和覺受現前境界,對現前境界的來去則沒有直接觀察覺受。對現前境界的來,要修「法念處」,對現前境界的去,要修「受念處」。法念處的「法」,指的是「心」的形成因緣,何以生「期待」?因為自我想控制、主宰或受到重視等;何以生「回想」?因為自我想重新理解或修正過去並進而使自己受到重視等。

 

    修法念處是嵌「我」,不是觀「無我」。無我是「明」,我是「無明」,既已明

,就不必修了。只有先觀「我」,直接認知體察「我」是什麼,我就不易為「我」這個境所轉,「我」這個境包括「我想」獲得更多的注意力、尊敬和好處等。這個「我想」不是已經在想,還只是蠢蠢欲動的極細微念頭。

 

    受念處的「受」分成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這是心念(例如期待心)的去處,符合期待,心生樂受,不符合期待,心生苦受,介於之間,就是不苦不樂受。不先修受念處而直接修心念處,會有逃避情緒,建立防衛機爽的極大可能,防衛機轉多在不知不覺中形成,只要不面對,任憑你先修心念處,也不會有大效益。修心念處之後不修法念處,則永遠沒有截斷我執的源頭。

 

    身念處是修受念處的基礎,如果情緒來得太大,一時觀不了或無法專注地觀,那就一定得先修身念處,看住自己身體的緊張。平常有事沒事多修身念處,就會在呼吸和身體動靜之間,直接體驗到一種專注平和的氣象。修身念處可分獨處和與人相處,獨虎時側重呼吸和動靜的平和,與人相處時,側重專注的聽人說話和注意自己講話的衝動,特別注意與聽講有關的皮膚(表情)、肌肉和身體姿勢等變化。

 

    「能善分別諸法相」需要正思維,「於第一義而不動」需要四念處,依根本佛教實踐,這裡的「第一義」是依緣超生滅的如實知,不是本自具足的自性。同名異義,不可不審慎處理。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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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戰又一天

/林家興

    六點醒來,念頭不時提醒:七點四十五分要出門開會。醒來人仍在床上。各式各樣的念頭,紛陳迸出,由不得自己,好像鬼門關乍開,大小精靈爭先恐後來騷擾平靜的大腦,搾取好不容易一夜修復的精神。身子翻過來又翻過去,試著不同的臥姿,試圖再睡回去,或者靜靜的享受被窩裡的舒服。

 

    已睡足八小時,起還是不起床?任性升起:再懶幾分鐘無妨。刻意的提醒:貪睡何益!念頭有如紅藍兩軍對峙,形成拉鋸載,散亂,輾轉反側。六時十五分,驚訝賴床胡思亂想多時。賴床與立即起床,何者有益身心,判然可別,翻被起身。

 

                                                

 

    七點卅分正吃早餐,想到七時四十五分要去學區開會,不安升起,肚子隱隱緊張起來,似有便意,一幅在學區開會中途找不到廁所大便的景像清楚浮現。好像拉肚子的感覺,全身抽緊戒備。坐在馬桶上,念頭催促:要拉快拉,要拉就拉清楚,免得出洋相,丟人現眼。只拉了一些,略感失望。

 

    出門,開車在路上,「在學區開會找不到廁所」的念頭和圖像如鬼附身,揮之不去,渾身不自在。一邊開車,一邊感覺又有拉肚子的跡象。觀息,注意力集中在腹部和肛門。隨著呼吸調整緊張的腹部肌肉。專注在開車和腹部,念頭和圖像置諸腦後如是三、四分鐘,拉肚子的感覺消失,心安。

 

                                                

 

    離開學區,駕著89年的Camary緩緩駛上馬路同事們開著79年的Celica尾隨在後,領先的樂受升起。穩穩地把緊方向盤,新車裝潢的氣味撲鼻而來,呼吸之間,內心頓時飄飄然起來。M的跑車忽然出現在左前方,揚長而去,心中略感不悅,好像被比下去了。遠遠看他鑽來鑽去,神什麼!M在Garfield 道上右轉,我直開到Atlantic道上才右轉。正納悶M的縱跡時,我的後視鏡出現M的橘紅色Celica,樂受升起。念頭出現:「M果然欲速則不達」,「我走的路線比他走的要快」。

 

    Mission路上急駛,心神不寧升起,擔心M會不會加速追上來,更不知道他心裡是不是正在嫉妒我?快到辮公室,M果然超車而過,莫非為了那有限的停車位置?猜疑心出現,更加不安。駛進停車煬,空的車位很多,忐忑猜疑的心釋然。下車,有點衝動想去告訴M自己的感受。一打照面,話鋒急轉:「今天天氣,還真不錯嘛!」如果把內心的感受照實講了,不知道對方會如何的瞧不起自己,嘲笑自己的庸人自擾。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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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

/白偉瑋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變得喜歡說話,喜歡在朋友面前發表議論,也很有興趣問問題。在這些一問一答之間,得到不少靈感。

 

    說話可以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意見,因而增加人與人之間的了解。但是當一個人集中精神在談自己,只願意或只顧得了下句話要說什麼,很容易就忘記了觀蔡聽話對象的反應。結果本來是雙向交流的談話,卻變成了令人生畏的「一言堂」,大大減少了溝通的效果。

 

    話說多了,一種說話的衝動就形成了。我們常常看到年紀大的人嘮叨個不停,以為那是大腦功能退化的緣故,卻沒有覺蔡到我們在年輕的時候,那股說話的衝動,就一直使我們不由自主的沒話找話說。

 

    說話正起勁時,使人感到生命又活躍起來了,因而也使人誤以為只要有機會開口說話,吐出一連串的字眼,不一定要有什麼意義或內容,生命就不會顯得單調沈悶。

 

    當短暫的刺激,瞬間的痙攣一結束,無聊的感覺又全湧上來了。

 

    與人比較和競爭一直是與人交往時會碰到的問題。當談話裡發覺自己不願意聽,沒耐心聽或者是不專心聽的時候,特別要提醒自己是不是自認為見解比較優秀。是不是高估自己而低估對方,是不是不服輸、想贏、想佔上風、是不是讓談話變成「較量」的戰場。

 

    談話是一種腦力激盪,能夠不斷自覺到談話中干擾溝通的因素,可以使我們在意見的衝擊交流裡,增加判斷是非善惡的能力。(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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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送往來風

/王麗文

530 AM念頭亂衝,如蒼蠅嗡嗡不停。好像遠遠的,看不清楚,卻又如金匝罩頂。感覺沒睡夠,有煩意,怕精神不好,臉色難看,工作效率差,被老闆眨值。警覺:人生何處是歸程?不安全感時時游竄心底。有沮喪、更不想起床。只要躺著,就不必費力似的。吸氣細短,呼氣粗沈。眼神開始要發呆。觀住。氧散、人怯、心將更不好收拾。看住身與受的惶然、鬱悶、滯鈍。鬆了些。仍有些不甘心的念頭浮浮沈沈。

600 AM洗澡,熱水加速鬆軟了身體,人更清醒些。較能提醒放慢動作。覺得清醒是比較舒服的感覺,有些輕快,也令人覺得有力量去主宰事情。忽然相信人是喜歡清楚光明的,喜歡做個振奮的戰士。想著,想著,決定要告訴小馬,晚上不去吃那個無聊飯。我要自主、單純。有種豁出去,不怕得罪人的勇氣出來。動作變得俐落起來。人生也許勉強,辛苦,但已無退路。照照鏡子,眼神有力多了。心頭一股排山倒海的氣,自鏡中反射而出。莫名奇妙,那裡來的?趕快上下觀照一番,莫非又落入自我催眠。

700 AM他在說話,我竟然沒聽到。知道是在想心事,都是片段、無根的念頭。心在兩個世界的中間,沒興趣注意他的話,也不想去追索念頭,不了情處處。對自己微笑,回到身念處,專心吃飯。不苦不樂受消失,一陣清涼。身如蚱蜢舟,卻老是覺遲。

1030AM從會議室出來,身心俱感泰然,氣盛。因為工作被隆重稱讚。和R在走廊上對話時,居然一掃往昔的緊張、畏縮,甚至可以開玩笑了。覺得膽子大了,內心像取走一塊大石,空間一下子增大許多,手中宛如多了一把尚方寶劍,再不似前虛虛的,卑微謹慎,隨時怕被找到毛病似的。外面的世界也變得簡單、明亮多了。那裡料到自已是這樣渴求這肯定?害怕被拒絕;想壓下興奮,怕人看出我的變形。但是不能,必須看,裡面有我的業力。一切只為肯定一個優越,維護一個「我」的價值。

1130AM打坐,念頭仍多,但比以前能注意,20分鐘後,感覺身心裡外清徹。算算時間,可以先做些事情,再吃牛飯,因為想讓打坐的後續力持久些。覺得吃飯時,氣仍易散,因緣不清,下回要觀。

200 PM做瑜珈。

300 PM和P溝通不順。因為急著想說服他,改變他的計畫書,他的計畫書會增加我的工作量。察覺自己已笑不上來,聲音像法庭的律師,一意要排斥他的計畫。用雙掌摸一把臉,深呼吸,回到身念處,垂眼看地、還是緊張。告訴他我要用洗手間去。調息,放鬆後腦,輕輕的左右擺動四肢,聲音仍硬,氣仍悶。感受上覺得不甘心,緊張。心中仍在罵P,思索如何繼續抗拒,同時又有上司冷漠,自以為是的嘴臉出現。我落入一個窄道中,有進無退的戰鬥蕃,為的是維護一個我堅持的利害平衡點。我急切的不容許P打破它,我失了當下和P溝通的目的。專心於呼吸放鬆。戰鬥的感覺鬆了許多。確定自己可以自然的笑了,聲音也有了彈性。又面對P,只期待他能暸解我的考慮。下面看著辦,不急著馬上有結論。一陣輕快。

400 PM看書,腦中仍想到萬一工作量增加,必然佔用下班時間。不舒服,趕緊觀住。提起正見,活在當下,不然更因之浪費時間,更損失。

730 PMM三番兩次打斷我講話,終於讓我不舒服,覺得我的話不重要?感覺她沒把我放在眼裡。身體緊張。趕忙提醒自己,不要上當。觀住身與受。我先前讓她打斷我,是因為有禮讓之意,以示尊重。我也期待她如是待我。

930 PMC喝醉了,本已殘廢的雙腿,更是顫抖無力。他想找女生講話,心中感到同情。靜靜的站苦,微笑的回答他的話,怕先走開,會傷他的心。又想:若我 去愛他,和他做愛,一切會如何?我將養他,為他做大部份的事?那將是多麻煩的一生?而他能解接受這樣的關係?說不定會令他感到更無能,更去勢,更恨自己的存在。因為他不能像一般男人行動,而內心也沒有存在的哲學。察覺自己不能想像和他做愛的細節,因為有嫌惡和瞧不起。微笑原來是施捨,身體旱已隨時準備拔腳走。從頭我就沒有同情,而是可憐。不早說「晚安,bye bye!」卻是莫名奇妙的維持一個「友善」的我,怕他對我有不好的印象。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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駁「佛教新聞」的不自量力

/宋澤萊

    自從「佛教新閒」創刊以來,蠻注重我最近一連串對中國佛教所展開的批判。在創刊號就用了兩位大中國沙文主義的朱增宏、溫金柯先生來「歇一歇」我的言說。在行文中不忘譏笑一下「台灣意識」及辱罵台灣的齋教。老實說台灣人的肚量還是不小的,對於這種悔辱還可以接受。但是不免會使台灣人更看不起中國佛教的「胸懷」了。

 

    在第8期,彿教新閒又用了一篇不署名的「社論」來反評我對印順的一篇評論──印順佛學思想的危險性。幸好,這篇社論不再悔辱台灣人,使我鬆了一口氣。不過它的批評水準仍然沒有改進,大抵都是先說宋澤萊不懂佛學常識啦,後說宋澤萊不理解這個那個啦,然後隨便否認一下,文章就結束了。我想在逐漸趨向後現代的今天,寫文章大概會比以前更簡單更自由(不必板著臉孔),但總該言之有物吧!如果一味否認,別人說了一個中國佛教的缺點,就只回答說一個「不」,說一千個缺點,就回答說一千個「不」,缺點還不是照樣存在?我們都是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在耍嘴皮抬槓,客觀上該承認的還是要誠懇地承認嘛!

 

    老實說,佛教新聞並沒有能力來否定我對印順所做的批判。只要唸過「中觀論頌講記」的人大抵也都知道印順一向「貶抑阿羅漢」「貶抑聲聞乘」「世間即涅槃」的論調,這都和雜阿含的主張恰好背反的。從而就就暴了印順所說的「中觀是阿含的通論、龍樹貫通大小乘」只是一句不通的空話。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嘛,小學生也都看得出來,何必再辯。我還沒有明顯地把「印順、龍樹背判阿含經」這句話弄成標題呢!

 

    這篇反評我的社論大大指責我說的:「在歷史上,龍樹只被認為八宗共祖,和小乘是無關。」的這句話。社論的作者認為我這句話有問題。我完全看不出來這句話有什麼毛病,只要略為有中國佛教史認識的人都知道大小乘的教義自唐朝判教以來就是分開的。阿含經被眨為小乘經而被忽略。我看不出像天台智顗、華嚴賢苜、淨土慧遠、法相玄奘這些大師以及近代的藕益智旭、太虛和尚說過龍樹和小乘、阿含是有關的。說龍樹與阿含有關的大半都是與印順同時代的當代大乘學者。也可以說當代大乘者諸如呂澂的說法是很不平常的。同時我們還必須注意即使像水野弘元說「龍樹引用了阿含經經文」,也不保證龍樹和阿含、小乘的佛義有關。譬如說龍樹也提到雜阿含的十四無記,但龍樹是替十四無記找尋一套形而上的解釋。和釋迦主張十四無記的實用目的是不同的。又譬如說龍樹也否認自因、他因、自他因、非自他因,但和雜阿含的否認理由也不一樣。我不認為它們之間有任何實質的關連性。道理很簡單,譬如說道家也說「道」;基督教也說「道」,一貫道也說「道」,名詞雖相同,但我們卻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老實說,阿含經說「佛」,大乘也說「佛」,名詞雖相同,但實質的意義卻相反,我一樣看不出它們有什麼關係。倒是大乘的「佛」雖和奧義書的「梵」名稱不同,但實質卻關係密切(甚至是一體的)。水野弘元的說法並不見得能否認我的說法,更何況水野弘元的原始佛教理解也是很差勁的。至於呂澂根本就不是原始佛教的學者,他的阿含經瞭解是趕不上印順的。社論的作者也太天真了,總以為大乘與阿含經一定有子、母的關係,卻不仔細去探索這種「關係」是一種背叛的「關係」,本質上應該是反關係而存在的。我甚至要大膽地說,大乘的源頭來自於奧義書,而不來自於阿含經呢!

 

    社論還提到我反對「世間即涅槃」的說法是因為我不懂「緣起無自性」所致。在我洋洋近萬言的批評文中,我特闢一大段的文字來談印順的「緣起」「無自性」的內容。我不認為我曲解了印順。我還引了印順一段又一段的說詞,可以說鐵證如山,否認何用!其實是社論的作者不瞭解印順和龍樹的「無自性」才對!簡單說,我是駁斥印順的無自性違反了十四無記,在印順的眼中,連世間都是無自性的(無常),涅槃也是無自性的(無常),這是很不應該的犯規動作。也是小視雜阿含經十四無記的重要性。我們佛徒一定要記住,釋迦牟尼說十四無記不該違背就一定不可違背,為什麼呢?因為違背了,佛學馬上變成形而上學,甚至變成了外道。

 

    另外社論說宋澤萊是「平面思考法」,不是「層次思考法」,不能暸解大乘佛法。我不明白作者所說的「平面、層次思考法」是什麼意思。凡是中國佛教的門徙都有「口吐玄言」的特長,很會說一些「秘密真言」,弄得自己和他人一頭霧水。如果我的猜想不錯,作者的真正意思是說:「宋澤萊的合等邏輯的思考不能暸解反邏輯的大乘佛法。」的確!大乘佛法是反邏輯的,世間可以等同涅槃、佛魔可以一如,空手可以把鋤頭,步行可以騎水牛,甚至無也可以生有,是變成非都沒問題。大乘是一座反邏輯的大病房!擁有正常心智的人是不容易理解的。但我們不必自卑,因為釋迦的一生就是在對抗這種反邏輯的錯誤思考,譬如雜阿含相當反對「無分別」「風不吹、火不燃」這些外道的倒見,指出反還輯的見解就是「繫縛的見解」。我反而要鼓勵佛學者應努力把基本邏輯唸好,把邏輯唸好的人才有資格唸阿含經!才會瞭解釋迦牟尼!

 

    也就因此,社論的作者下了論斷說:「佛學……的問題極為複雜。」其實一點都不複雜!找不妨宣說一種佛法的「法門」,提供給修行者做參考:如果你正常、有邏輯思考,你就研究阿含經。如果你要研究大乘,那就先把正常的心、邏輯的思考弄亂吧!

 

    最後,社論的作者仍不瞭解宋澤萊的「無我」之道,這是很遺憾的。其實我的「無我」之道就是雜阿含的「非我、不異我、不相在」,是和大乘的「人空、法空」不一樣的。也就是說,宋澤萊的「無我」是「滅盡定」的「無我」,不是大乘「無所有處定」的無我、無法。請把我的四禪八定的那段文字看清楚吧!或者到書店去買一本我最近出版的「被背叛的佛陀」研究研究,拜託!

(1989.11.《新雨月刊》第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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